魔臨

純潔滴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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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啥也不是

魔臨 by 純潔滴小龍

2021-9-6 22:00

  平西侯,平西侯。
  姬老六對鄭凡封侯這事,不感到意外,甚至對“平西”兩個字,也不覺得意外。
  老大是安東侯,對照東南西北四個侯爺號,是同壹等次,問題在於老大不能指向“西”。
  因為大燕的西邊,是荒漠,是蠻族的地盤。
  姬老六清楚,自家父皇對蠻族雖說壹向極為強硬,但那是壹種政治姿態。
  在這種強硬姿態之下,並不影響大哥娶蠻族公主且生了帶有蠻族血統的皇子。
  自家父皇和老蠻王之間,其實是有著壹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大燕想向東擴張,淩駕於舊有的東方四國之上,承大夏之社稷,再造諸夏之壹統;
  蠻族王庭需要時間去整合荒漠各部,重塑王庭的榮光和威嚴;
  大家都有各自需要忙的事情去做,所以自然而然地可以達成外部的壹種默契,兩大族群之間,都以壹種極為經驗老到地方式去刻意營造出壹邊“劍拔弩張”為安撫國內壹邊“蜜裏調油”安撫對方的氛圍。
  但如果將“西”這個字號封給老大,其實就是對這種默契的破壞。
  老大已經娶了蠻族公主,完全被隔絕出大位繼承序列,承侯爵掌兵,看似實權在握,但深層裏已經是將其剔除了皇子待遇。
  按道理來講,老大犯了再大的錯,只要不造反,新皇登基時,恢復王爵是必然的,皇帝不管是誰,都是他的弟弟。
  兄友弟恭,必然是要走的壹個流程。
  然後,老大的子嗣就能從壹個較高的爵位,哪怕混吃等死,也能混好多代。
  很多人壹輩子奮鬥,不就是為了這個麽?
  古往今來,多少皇族參與謀反,真正目的在大寶的,只占少部分,絕大部分為的,還是那壹個“世襲罔替”。
  但老大既然受封侯爵,其實就是異姓待遇和差事了,封王……除非老大以後能立下不遜鎮北靖南的功勛,否則根本沒這個可能。
  可以說,父皇是為了大局著想,完全犧牲了老大,甚至是犧牲了老大這壹脈。
  在這壹基礎上,再給老大封號上加上“西”這個字,有心人無心人都能馬上想到西邊的荒漠。
  壹來容易刺激到荒漠蠻族的神經,
  老蠻王據說也快不行了,蠻族小王子說不得還帶壹些年輕氣盛,老蠻王可能不在意這些事,但人小王子,可能會因此覺得受到莫大屈辱。
  自己最心疼的妹子嫁入了妳姬家,
  怎麽著,
  妳姬家還想著用我妹夫來打我蠻族?
  二來,也容易對老大逼迫過甚,弄出逆反心裏,因為,這也實在是太拿人當工具了。
  也正是因為老大不能沾“西”這個封號,
  所以使得坐鎮晉東,北拒野人南遏楚人最為適合“安東侯”,最起碼,人家確實在東邊的鄭伯爺,不得已之下,只剩下“西”這個封號。
  反正打亂了方位就打亂了方位吧,東南西北,預示四方,並非指的是特定的方位。
  平西侯,
  平西侯,
  日後再得恩寵,
  要麽從龍,要麽安撫,
  封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那也就是……
  平西王。
  姬老六心裏,在咀嚼著這三個字。
  其實,有件事,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經發現了,但卻壹直沒往那邊去想。
  或是難得遇到壹個可以聊到壹起的,
  或是難得碰上這樣壹個妙人,
  或是他覺得自己是世間絕頂聰明怕孤單寂寞冷,
  更或者是,
  他很享受這種過程,而刻意地忽略掉未來可能出現的結果。
  那就是,
  自己和鄭凡的關系。
  鄭凡在虎頭城,在翠柳堡時,他幫忙在兵部運作,讓鄭凡得以從北封郡脫身到銀浪郡,趕上了下壹階段大燕的對乾戰事,同時,前期的戰馬、甲胄,都是高配中的高配。
  鄭伯爺能幾次三番地提兵南下,對著乾人放風箏,也是因為他的軍配太高的緣故,壹人雙馬甚至是三馬,機動性上,乾人怎麽比?
  但自攻乾之後,
  甚至是在攻乾之前,
  鄭凡就已經上了靖南王的船了。
  姬老六有時候也會去想,為什麽靖南王會如此看重當初還只是小小守備的鄭凡?
  並非想不到理由,
  而是理由太多了。
  能力,
  性格上,
  鄭凡都無可挑剔,
  否則當初也不可能在鎮北侯府打動了自己。
  只能說,
  時也命也吧。
  自那之後,
  自己名義上和鄭凡依舊是親密無間的戰友關系,
  但鄭凡的駐地越來越遠,參與戰事的級別也越來越高,
  說好聽點,
  鄭凡是依舊需要他的資助,
  但說難聽點,
  自己其實是硬趕著趟地去送錢送糧送人才。
  鄭凡對自己的需求,在越來越低,
  而自己對鄭凡的需求,則在越來越高。
  這是必不可免的壹種變化,政治上的資助和扶持,向來也是這種流程。
  當資助的那壹方翅膀越來越硬之後,妳必不可免地需要改變自己對其態度。
  所謂的門下走狗,
  不合適了;
  更無奈的是,妳已經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和心血,要想自己之前的付出不至於完全浪費和落空,妳還得哄著他,順著他,從著他。
  欠壹百兩銀子的,是孫子;
  欠壹萬兩銀子的,那就是大爺,錢莊得擔心妳吃得好睡得好不?
  出了後園,
  坐上馬車。
  姬老六心裏還是有些渾渾噩噩的。
  好在,他是個聰明人,壹個連鄭伯爺都不得不承認的聰明人。
  他當年能夠說出:如果不是父皇拉偏架,哥幾個,哪個夠我幹的?
  這不是自誇,這是事實。
  他的對手向來不是兄弟們,而是他的父皇,壹個年紀越大,身體越差,對權力的掌控欲就越強的皇帝。
  偏偏這個皇帝,還真的是英明神武得很。
  姬老六拿出鼻煙壺,吸了壹口,讓自己有些焦躁不安的心緒安穩下來。
  其實,再復雜的事情,抓住其本質後,往往會變得很簡單。
  壹,
  他需要鄭凡麽?
  毋庸置疑,是需要的。
  壹個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
  已經無法用“新星”兩個字去形容他了,
  現在,他已經有了上牌桌的資格。
  因為戰爭,因為來自靖南王的提攜,因為他自己眾所周知也都服氣的能力,
  他,
  已經有了自己的籌碼,可以有資格去下註了。
  這種封疆侯爺,
  皇子,需要拉攏;
  日後的新君,也必須要對其進行拉攏。
  在姬老六看來,朝堂其實和商行很相似,商行也有著各個財東,東家,其實是財東們推舉出來管事兒的。
  現在,鄭凡已經成了壹個新進入圈子的財東,妳已經無法忽視他了。
  那麽,
  如何拉攏?
  拉攏人的手段,無非兩樣。
  壹利益,二情誼;
  曉之以情動之以利,看似極為高明,但往往兩手抓的人,都會自以為聰明,到最後,根本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鄭凡,
  是個很純粹的人。
  這壹點,
  姬老六很清楚。
  所以,
  他必須要以更為純粹地方式去對待鄭凡,
  利,不去談了;
  情,
  得接著續。
  談情時,
  不能將利放在臺面上,
  做朋友,
  做兄弟,
  大家就都敞亮點。
  這是他父皇教給他的;
  曾經的鎮北,現如今的靖南,其實都有顛覆朝野的軍事實力,但自己的父皇卻依舊給予他們最大程度地信任。
  不收權,實則為大收權;
  帝王之術,本質就是冒險,而非商行裏妳好我好大家好,互相商量著事兒,和和氣氣地把事兒給辦了。
  上述情況,是會出問題的。
  以密諜司監控百官,朝野拉攏兩派互相制衡,收攏人心,打壓新潮,這是人們所熱衷卻又絕不是真的帝王之術。
  因為換層皮,妳會發現這和碼頭力夫幫派裏的頭目馭下的手段,極為相似。
  姬老六伸手,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拿出紙,
  又拿起筆,
  寫了壹封信,
  信,
  很短,
  就倆字:
  “幫我。”
  然後,
  姬老六將上面倆字劃掉,
  改成:
  “幫我,兄弟。”
  想了想,
  姬老六又將這壹行給劃掉,
  “幫幫弟弟我。”
  猶豫了壹下,
  又劃掉了,
  寫了寫,
  劃了劃,
  到最後,
  姬老六最後寫下了倆字:
  “畜生,幫我!”
  然後,
  落款——賤人。
  ……
  回到王府,
  先去看了自己懷孕的王妃何思思,
  再去看了側妃苓香,
  最後,
  又去和自己的兒子傳業玩了壹會兒積木。
  這之後,
  姬老六就坐進自己的書房。
  書房裏頭,
  候著兩個人。
  壹個人,個頭矮小,長相顯老,腰間掛著壹個算盤和壹只毛筆;
  另壹個人,個頭很高,身材瘦削,男子,卻顯得很嫵媚。
  前者,
  是燕京城外碼頭的老大,背地裏,是四皇子的關系。
  鄧家沒倒臺時,四皇子的勢力,其實很大,軍中衍生出來的很多生意,大多和打砸搶有關系,本質上就是看誰的拳頭大。
  碼頭那片,就是得靠狠勁才能保下來的地盤。
  鄧家因為第壹次望江之戰的失敗,倒臺,碼頭這塊,得到了清算,但因為四皇子四處奔走的原因,最終還是得以保全。
  可能,
  在老四看來,這是他這個皇子最後的余蔭。
  但實則,
  是因為這處,本就不是鄧家也不是他姬老四的產業了。
  銀子,
  給他,
  老四想充實和編練京營,
  人,
  也從這裏給他;
  壹些情報,
  也給他;
  但本質上,這是他姬老六的地盤,不過是假借他老四的名義,落在那兒。
  江湖爭鬥,還講究個可笑義氣;
  但朝堂上,可不時興這個;
  和平共處是建立在我吃不下妳的基礎上,
  他老四之所以能夠在鄧家垮臺後,保留住壹些基本盤,並不是因為他四皇子還有什麽情面在,純粹是因為有人想借用他的皮。
  瘦高個是壹個屋內人,但不是姬老六屋內的,而是內庫的壹個管事。
  朝廷的財政分為兩個部門,
  壹個是國庫,理論上由戶部管轄;
  壹個是內庫,這就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庫。
  不過內庫和國庫,其實也沒那麽涇渭分明。
  國庫沒錢了,內庫肯定得出,只要壹個皇帝,他腦子沒什麽太大問題,就不可能死守著自己的內庫不撒手坐視國庫跑耗子。
  身為戶部實際上的管事人,姬老六對內庫的情況,也算是壹清二楚,他父皇不好享受,於國事上壹直為公,所以,內庫的規模和流水,壹直被壓縮得很低。
  但姬老六以己度自家老子,
  哪怕沒什麽證據也能夠猜出自己父皇肯定還有後手,
  這後手不是因為貪婪,
  而是作為帝王的壹種必須有的手段。
  否則,
  密諜司之外那個由陸冰負責的隱藏衙門到底是怎麽運作的?
  再雄才大略的帝王,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讓自己壹直處於“凈身出戶”的狀態。
  矮個子稟報道:
  “殿下,這陣子碼頭上來了壹些船,隱蔽得極好,但應該是從三石郡運來的兵甲。”
  三石鄧家是敗了,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現如今,
  老四好不容易有個實權差事,
  鄧家肯定會不遺余力地去支持。
  三石郡,是鄧家的基本盤,在那裏,鄧家還是殘留著壹些影響的。
  運送兵甲器械,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畢竟大燕現在這個情況,哪裏來的真正的兵馬糧草軍械充足給他老四練新軍?
  自己這邊壹毛不拔,太子那邊倒是下旨撥了壹些款子,但至多也就維持壹個花花架子。
  老四想要搞點“真金白銀”,想要練出壹支兵馬來,肯定得砸血本,將三石鄧家最後壹些精華人才、底蘊都掏空出來砸到這支京營上,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可問題是,
  姬老六是個擅長玩陰謀的人,
  所以他看事情的視角,
  也往往喜歡走陰謀論的方向。
  “殿下,內庫最近走了壹批貨。”
  “去哪兒?”
  “不知。”
  姬老六點點頭,道:
  “妳們下去吧。”
  “是,殿下。”
  “是,殿下。”
  壹高壹矮下去了。
  姬老六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張公公端著茶水走了進來,放在了姬老六的面前。
  “主子,信和先前的手稿,奴才已經吩咐人向東邊送去了。”
  姬成玦點點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主子,看樣子,是不是要出事兒了?”
  帝王垂暮,自是多事之秋。
  尤其是現在外戰眼瞅著就要結束,
  沒了外部威脅來統壹內部,
  內部,
  就必然開始“龍爭虎鬥”。
  “應該……是吧。”
  姬成玦微微頷首。
  “主子,越是拖下去,越是對咱們不利啊。”
  無論如何,
  太子都是東宮之主,國之儲君,國本所在。
  如果壹切風平浪靜下去,
  待得離鐘響起,
  太子繼位,
  天命所歸,
  再想幹什麽,就難了。
  “不急,不急。”
  姬老六伸手輕輕擺了擺,
  道:
  “張伴伴,妳覺得咱們時間緊了,我估摸著,那位李英蓮李伴伴,可能也在對我那二哥說著壹樣的話。
  我踩壹腳,父皇再拉壹把,我再踩壹腳,父皇再拉壹把;
  沒父皇拉偏架,
  他早被我拽下來了,
  根子不紮實,
  心裏就虛。
  咱們在這裏怕萬壹父皇駕崩,他名正言順;
  對面,
  可能也在擔心父皇駕崩前,
  咱們會如何行魚死網破之舉。
  越是到這兒了,
  就越是要沈住氣。
  父皇,是個明君,是個好皇帝,我相信父皇不會犯絕大多數皇帝晚年會犯的那種錯誤。
  以前,
  我還看得不是很真切,
  現在,
  隨著楚國那邊眼瞅著就要結束戰事了,
  下面的,
  也就能回到正軌了。”
  “主子,奴才愚鈍,何為正軌?”
  “正軌?”
  姬老六又喝了口茶,
  道:
  “先吩咐下去,咱們的人,沒露面的,就都不要露面,露面的,也不準有壹絲壹毫地輕舉妄動。
  現在,就是等,等東宮先沈不住氣。
  我不怕東宮,
  但東宮上下,
  肯定很怕我。
  再,
  我與妳說說正軌的事兒。
  若是外頭戰事不息,
  西邊荒漠蠻族,虎視眈眈;伐楚戰事,如入泥潭;乾國三邊,心存僥幸,妄圖火中取栗;
  那樣的話,
  那張龍椅的爭奪,
  可就有意思了。
  老四其實還是有機會的,在那種環境下。
  我跟老二必然得鬥上壹番,
  老二這些年,藏著的後手,培養的手下,咱們浸潤了不少,但咱們這裏,估摸著也有不少老二那邊埋下的釘子;
  老五在穎都還在修理河工,沒回來,但他在那兒,本就是壹招無形妙棋,遠離燕京漩渦,待價而沽。
  就是這小七,他也不是沒有機會。
  總之,
  外患迫在眉睫之下,
  內憂,必然得以快刀斬亂麻之勢解決,
  說不得,
  到最後我得和老二捏著鼻子各退壹步,
  讓小七上來當個調和。
  別覺得不可思議,
  這沒什麽不可能的,
  畢竟都姓姬。
  現在,
  壹切步入正軌,
  父皇就算是要走,也得將家裏的賬冊給盤盤好。
  到最後,
  還是由父皇親自來仲裁。
  民間分家,得請德高望重之宿老……”
  “主子,您的意思是?”
  姬老六點點頭,
  道:
  “所以,先不要動手,再多的妙計,再多的暗諜,再多的未雨綢繆,再多的再多亂七八糟的林林總總……”
  “呵。”
  姬老六笑了笑,
  道:
  “正如當年門閥家主們所想的那般,大燕,沒了他們,不成;他們,自認為手段高明,於朝堂於地方,都能說上話,也都能做上事。
  其實,
  他們之中,
  真的不乏人傑。
  但,
  沒用。”
  姬老六長嘆壹口氣,
  將杯蓋在桌上輕輕壹轉,
  緩緩道:
  “如果南北二王再次入京,和父皇坐在壹起,定下接班人,張伴伴,妳說,咱們這些年,再多的布置,又能算個屁?”
  仰起頭,
  姬老六有些神傷道:
  “什麽叫帝王心術,什麽叫帝王手段,不是家長裏短,也不是和和氣氣,更不是拉壹派打壹派,按下這邊拔那邊;
  帝王之術在於平衡,
  狗屁,
  說出這種話的,
  真跟農夫覺得父皇壹天能吃幾十個油餅子那般的幼稚。
  帝王之術的根本在於,
  身為帝王,
  他,
  能掀桌子。”
  “要什麽防範,要什麽布置,要什麽安排,就是我跟老二,互相鬥得天花亂墜……
  南北二王的王旗,
  往後園門口壹插,
  我跟老二就都得跪到後園門口去,
  聆聽聖諭。”
  姬老六忽然壹翻白眼,
  學著自己那位姓鄭的兄弟曾說過的那句話:
  “嘁,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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