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鉆石的心

　　“先生是壹個人？”坐在張勝旁邊的女孩兒放下畫報，笑盈盈地對他說，看來方才那壹幕好笑的情景已經引起了她的註意。
　　張勝點點頭：“嗯，是的。”
　　“去溫州公幹？”女孩繼續問。
　　張勝這才瞟了她壹眼，很精致的壹個女孩子，眉清目秀、皓齒紅唇，長長的睫毛下壹雙大大的眼睛，身穿壹身白色休閑服，既高貴又優雅，壹副都市麗人打扮。
　　“呵呵，旅遊。”
　　“旅遊？”女孩張大眼睛，吃吃地笑起來：“溫州不是旅遊勝地吧，而且還是壹個人。”
　　張勝臉色微赧，女孩看出他的窘態，沒有追問下去，她嫣然壹笑，重又翻開了畫報。
　　張勝松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假寐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他覺得肩頭有些沈，睜開眼睛壹看，只見旁邊那女孩仿佛睡熟了，畫報攤在腿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張勝微壹側頭，便嗅到了壹陣淡淡的幽香，眼光無意間瞥到女孩兒領口間壹抹嫩滑的賁痕。
　　張勝連忙挪開眼光，望向窗外。舷窗外陽光刺眼，他便把窗蓋放了下來，頭頂的燈光也關掉了。女孩兒睡的正甜，張勝不好喚醒她，便壹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讓肩頭保持著最舒適的高度。
　　“各位旅客，妳們好，我們的飛機將在十五分鐘後到達溫州永強機場……”甜美的聲音響了起來。女孩壹下驚醒了，壹見自己枕在張勝的肩膀上，連忙道歉：“哎呀，先生，真是對不起。”
　　“沒關系，這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張勝壹邊活動著發麻的肩膀，壹邊和她開玩笑，打消她的窘態。
　　女孩果然笑了：“嗬，真有紳士風度，我叫伊悠，是回溫州參加大學同學會的，溫州我待過四年，很熟悉呢，妳要真是去旅遊，等我參加完同學做妳的向導好不好？”
　　美人巧笑倩兮，不容拒絕，這邀請更是令人想入非非，但張勝笑了笑，卻婉言謝絕道：“謝謝妳的好意，伊小姐，同學聚會，壹定會壹塊兒遊山玩水，喝酒唱歌，呵呵，我就不跟著摻和了。”
　　“哎呀，妳這人，真是。”伊悠拿出手機，美目壹睨，說“別客氣啦，告訴我手機號碼，等我參加完‘同學會’就打給妳。”
　　“真的不必了，我這人比較內向，和陌生人壹起結伴而行，渾身不自在。”張勝壹笑，再次拒絕，然後扭頭望向窗外。
　　女孩有點發楞，以她的天生麗質姿質，似乎還從未主動邀請壹個男人時被這樣拒絕過，她嘴角微微壹撇，傲氣地收起了手機。
　　其實換做平常，有美人兒在側，雖說不至於動什麽歪心思，但與人家拉拉家常，套套近乎，進而妙語如珠，博美人兒壹笑，打發掉這段枯燥的旅程的事，相信每個男人都是很樂意去做的，張勝也不例外。
　　而現在，張勝深知他幫文哥做的這件事雖不是傷天害理，卻壹定與法不容，這趟溫州之行，要盡量別和不相幹的任何人任何事扯上關系，所以他的心很平靜，他只是專註於自己要做的事，至於過程的生動或枯燥與否倒是無關緊要了。
　　況且，在與鐘情那樣的水乳交融之後，他心中因小璐與若蘭的離去而留下的空洞和傷害已經得到了填補和修復，這趟溫州之行，艷遇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現在做事，輕易不會因為任何事影響本來的計劃，哪怕她是壹個魅力超俗的美人。
　　溫州機場到了，旅客們魚貫而出。張勝也提起了他的行李箱。
　　機艙口，那個曾經阻止他在飛機上打手機的空姐，笑容可掬地站在那兒，每經過兩名客人，便微微壹鞠躬：“您好，請慢走。”“您好，旅途愉快。”
　　當張勝經過門口時，她直起腰來，狠狠剜了張勝壹眼。這個女孩壹雙漂亮潑辣的大眼睛頗似秦若蘭，愛屋及烏之下，只是好脾氣地向她莞爾壹笑，眼角掃過她胸口時，瞥見了她的胸牌：“唐小愛。”
　　“名字不錯，長得不錯，就是脾氣不太好”，張勝想著，忽地想起了當初那個牽著“小豬”吃餛飩的潑辣女孩，眼神不由壹黯。他壓了壓遮陽禮帽，帶著壹腔思緒，飄然走下了飛機。
　　溫州永強機場很小，設施也很簡陋，同國內大多數城市的機場比起來，它簡直就是壹只醜小鴨。同北方人對這座城市的感覺截然不同，在那裏，溫州簡直就是財富的代名詞。
　　張勝走著，總覺得身後似乎有壹雙眼睛在盯著他，他在人群中穿梭，偶爾飛快地扭頭看上壹眼，卻沒有發現什麽任何人的異狀，但那種直覺，絕不是疑神疑鬼的感覺，張勝暗暗奇怪，心下提高了警覺。
　　“真的有點問題！”張勝心裏壹跳，機場出口，他忽然發現有個人同其他接機的人有點不同。他穿著普通的便裝，表面看來與別人沒什麽兩樣，但是張勝是在看守所裏待過半年的人，就象在羊群裏尋找壹只麋鹿，那個人特殊的氣質他壹眼就認了出來。
　　他手揣在兜裏，神態悠閑，但是壹雙眼睛非常機警，而且專門盯著單身的男旅客。張勝壹下子警覺起來，他把遮陽帽壓到眉端，眼睛向前壹掃，突然看到在飛機上同座的伊悠拖著壹個皮箱，斜挎著壹個小坤包，正走得朝氣蓬勃，那小坤包在屁股蛋上壹顛壹顛的。
　　他立即趕上兩步，親熱地笑道：“美女，拿這麽重的箱子啊，給同學帶的禮物吧？呵呵，來，我幫妳拎著。”
　　說著，不由分說，便搶過了她拖著的大皮箱。
　　伊悠壹楞，隨即得意壹笑，俏臉如花。
　　“就說嘛，男人，哼哼，還不就是那麽回事兒，見了美女不主動上去搭訕就算好的了，還肯放過人家的邀請？”
　　她下巴壹揚，笑道：“是啊，好幾年不見了，給大家帶點禮物。怎麽了帥哥，改主意了，願意接受我這個免費向導了？”
　　張勝呵呵地笑，不說話，但是走得更近了些，肩膀挨著肩膀，還摸出壹副墨鏡戴上，男的帥氣、女的洋氣，還真像壹對蠻般配的情侶。
　　順利出了機場，張勝長長出了口氣。候機大廳外，伊悠打了壹個電話，然後對他嫣然壹笑，說：“謝謝妳幫我拿行李，我有同學接機，壹會兒就到，我帶妳壹段吧。”
　　“謝謝！”張勝扭頭看了看，笑道：“我住的地方比較偏，就不勞煩妳了。我打輛車走就好，再見。”
　　伊悠楞了楞，這才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餵，手機號呢，怎麽聯系妳呀？”
　　張勝正彎腰鉆進壹輛出租車，聞言向她招了招手：“有緣自會相見，祝妳聚會愉快。”
　　伊悠再度發楞，嘟囔道：“媽的，本姑娘像是玩仙人跳的嗎？這小子……空長了壹副好皮囊，不是生理上有啥毛病吧？”
　　她放下大皮箱，摸出盒摩爾，在盒底壹彈，叼起壹根點上，憤憤地噴了壹口。身後，壹個身材不高、但靈巧而結實的中年壹字胡的乘客似乎聽到了她的話，他的眼神飄向張勝遠去的出租車，若有所思地笑了壹笑。
　　※※※
　　溫州人，號稱東方猶太人。
　　整個地球，除了南北極等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外，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有溫州人，不但北京有溫州村，美國、法國、意大利也到處都是。
　　那可是整個村整個村的移民啊，大量的連普通話都講不好的溫州農民，根本不懂英語、法語和意大利語，就敢在自己壹無所知的異國他鄉闖蕩，開始艱辛的淘金之路。即使是通曉外語，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又有幾個有這種膽量？就憑這壹點，妳就不能不服溫州人。
　　這裏是中小企業的搖籃。中小企業多的令人目不暇接，隨便進任何壹個村子，就可以看到工廠。如此大的名頭，中小企業如此發達，老板數目如此眾多，在張勝的印象中，這裏應該是壹片富得留油的地方。
　　不是嗎？溫州炒房團，可以攪動全國的房地產市場價格，就連北京上海如此水深的地方，也被溫州炒房團掀起洶湧的波濤，如同變幻的魔術，溫州人購房如同菜市場買白菜似的。在他想來，文哥很可能也是出身於此的壹代梟雄，可惜他沒有文哥的照片，也沒有官方的門路，否則該可查出他的身份。
　　有鑒於此，張勝幾乎是懷著壹種朝覲的心態走出機場的。可是壹出溫州機場，張勝就大失所望，溫州的市容市貌，和其他普通的城市相比，沒什麽區別，甚至和他所在的城市相比，都絕對是壹只醜小鴨。唯壹同大型都市相同的是，這裏的人們行色匆匆，妳走在人群中，就會有壹種節奏強烈的浮躁感。
　　因為在機場的遭遇，雖說那個便衣未必是沖著他來的，張勝還是不敢大意，他坐上計程車在溫州市內隨意地逛了幾圈，在擁擠不堪的信河街下了車，然後步行進去，穿過幾個商場，看看沒人跟蹤，才從壹個邊門出去，又穿過兩條街，然後再次搭上了壹輛計程車。
　　車子在市區裏繼續遊蕩。這裏寬闊的道路不多，就連市委市政府的辦公樓前的道路都窄的幾乎連個車子都進不去，在全國各城市高築亭臺館榭，大興土木的時候，溫州在城市規劃建設上似乎遲了壹步。
　　但是就是這裏，民營企業卻比比皆是，隨便找個工廠，老板或管事的老板娘基本上360天都在上班。他們的勤奮，他們的節儉，讓他們創辦的工廠可以很成功地控制成本。哪怕是做紐扣生意，每枚鈕扣的毛利潤才幾厘，集腋成裘，也讓他們創造了巨大的產業和財富。
　　當然，這裏的企業剛剛興起時，壹樣有資本積累的原罪出現。比如當初極其著名的溫州“禮拜鞋”，價格低廉，款式精美，但是質量極低，有的穿壹個禮拜，還有更離譜的，早上穿出去，晚上就得光腳板回家。
　　以致當它充斥並占有各地主要市場之後，開始引起強烈反彈，很多地方的商場，甚至打出“本店絕無溫州貨”的橫幅以招攬顧客。87年8月8日，杭州城更是將5000余雙溫州皮鞋評為“劣質皮鞋”，然後付之壹炬。溫州皮鞋相繼被許多城市的市場自發地驅逐出境。
　　現在又是十年過去了，這裏與當年已大不相同，眾多的廠家都秉信“劣質產品將使妳我丟掉飯碗。”的警訊，他們足足用了十年的努力，終於把自己當初留下的不良印象扭轉了過來。
　　張勝也幹過實業，他能從許多普通人看不出的地方，看出許多東西，在這裏，他感受到了與北方太多的不同，改革開放、經濟發展，經濟理念的變化，南方的確比北方先行了壹步。
　　由於機場發生的事提高了他的警覺，他沒敢在大飯店入住，他找了壹家路邊小店，連身份證都不用驗的，入住後洗了個澡，又出去吃了點飯，然後便回來蒙頭大睡。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張勝再次踱出了酒店，打了輛車直奔學院東路金利花園。
　　這裏是高檔住宅樓群，周圍都是林立的高層建築，張勝到了金利花園，在鄰近學院東路的2號樓停了下來。
　　像壹個尋常散步的住戶壹樣，張勝慢悠悠地踱了幾圈，見沒人註意，便悄然上了樓。
　　三棟四樓，當找到文哥所說的那個門牌號碼時，張勝看到門上淺淺的有壹層灰塵。這樓有物業按時打掃的，不過常年無人居住的房子，從那細微處還是可以看得出來。
　　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看看四下無人，便把手心裏攥得出汗的鑰匙插了進去。
　　看到這裏的情形，他還真擔心那門鎖經過了這麽久都銹蝕的打不開了，還好，雖說那鎖有些澀，但是活動了幾下，還是擰動了。
　　鎖開了，張勝立即閃身進門，門關上，屋裏暗了下來。張勝站在黑暗裏，靜靜地站了能有三分鐘。
　　昏暗的光線下，壹間寬闊的客廳，沙發、電視、酒櫃、屏風、墻上的寶劍掛飾，這壹切，包括地面，都蒙上了壹層即便在昏暗中也肉眼可辨的灰塵。那壹切布設，也許當年還算上檔次，可是在壹層灰塵蛛網的覆蓋下，透出幾分破敗與淒涼來。
　　張勝屏息走進去，這是套三室兩廳的住房，在九二年的時候，或許是富有之家才能買得起的房子。但是以文哥的派頭，這絕不會是他日常的居處。如果是他日常住的地方，必然為警方所註意，也許，這裏早就遭到搜查了。
　　“這裏會不會是文哥偷會情人的地方？”張勝心中暗想，隨即又啞然失笑：“怎麽會，就算他與情人幽會的地方，也不會這般‘寒酸’吧，況且，那種地方也不會放重要的東西才對。”
　　他平靜了壹下呼吸，然後閃進了臥室，厚厚的窗簾拉著，外面沒有壹絲光透進來，張勝見了，放心地按開了燈，臥室的床、梳妝臺，都象是日常有人居住壹樣，該有的應有盡有，只是同樣壹片破敗。
　　張勝走到床前，端詳了壹下，然後俯下身去，推動了大雙人床。
　　雙人床從地板上滑開，壹窩受驚的老鼠吱吱尖叫著從床底嗑壞的地板洞裏爬出來，倉惶四竄，把張勝嚇了壹跳。
　　他定了定神，繼續推動臥床，再把沈重的床頭挪開，墻上蛛網灰塵密布，張勝隨手扯下被老鼠咬得破爛不堪的床罩，在墻上劃拉了幾把，定睛看去，墻面的底子是白的，平坦壹片，什麽都沒有。
　　張勝心裏壹驚：“莫非有人捷足先登，早把東西取走了？”
　　“不，不對，如果是這樣，他沒必要把東西還原，還把墻壁壘起，重新粉刷壹遍。”
　　張勝想了想，蹲下去用手指輕輕地叩著墻面。
　　當他敲到原來床頭正中的位置時，發出了“空空”的聲音，聽聲音，應該頂多就是壹層塗了大白的薄木板，張勝心裏壹喜，握緊拳頭使勁捶了兩拳，見使不得力，幹脆站起來狠狠壹腳踢去。
　　大白簌簌落下，木板裂開，露出了封住洞口的痕跡。張勝蹲下去，把手指伸出裂開的縫隙使勁撬了兩把，壹塊薄木板被扳了下來，露出裏邊壹個二十寸電視機畫面大小的洞口，洞口內壹拳深的地方，鑲著壹臺小金櫃。
　　張勝屏住呼吸，默念著金櫃的密碼“23、41、39，右壹左二右三……”，這串數字他已經背了下來，在匯金公司時他就使用過小金櫃，這時擰動起密碼鎖來並不陌生，當最後壹個數字對上時，他握住了舵盤似的把手。
　　向左壹擰，沒動，再向右壹擰，“鏗”地壹聲，鎖開了。
　　徐徐向外拉到，金櫃裏的東西呈現在他的面前。
　　與張勝設想的不同，他本以為這小金櫃內堆滿了鈔票或重要文件，可是壹拉開金櫃的門，燈光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壹排耀眼的金光，片刻之後，張勝才意識到碼在那裏的是壹根根金條。大約有二十根金條，再往裏，才是碼的整整齊齊的鈔票，鈔票也不多，大概只有四塊磚頭摞起來那麽大。
　　張勝急忙從床罩上撕下壹塊比較完整的布料，疊成四四方方的壹塊鋪在地上，把沈甸甸的金條放在上面，然後掏出鈔票。上面兩摞全是壹百面額的美元，而下面厚厚的兩大捆卻不像是鈔票，看上面印刷的畫面風格，應該也是美國的，印刷的面額是1000。
　　“莫非這是千元美鈔？美元有這麽大面額的鈔票嗎？”張勝奇怪地想。
　　其實美鈔固然有壹百面額以上的，但是大於壹百面額的是不在市面流通的，只做為銀行與財政部之間的流通之用。這兩大捆實際上是美國公債，張勝自然沒有見過。不過粗淺壹算，光是這二十根金條和這些美鈔以及可能是千元大鈔的鈔票加起來就能有上千萬之巨。
　　“也許，這是文哥本來用作東山再起的資產吧，他現在已經確定無望出獄了，所以希望我把它取出來，交給他的家人。”
　　張勝想著，把這壹堆東西全放到布面上，這時他忽然又發現保箱櫃最裏邊還有壹個黑色的小盒子，因為盒子顏色暗、光線也暗，剛才竟未註意。
　　他連忙取出來，輕輕掀開盒蓋，壹道道璀璨眩目的光彩騰然而出，奪人二目。
　　張勝吃驚地看著那盒子，盒子分上下兩層，用精巧的支架撐著，隨著盒蓋開啟的幅度，兩層鋪著絲絨的層面錯開，上面壹層，是純凈透明近乎無色的十顆大鉆石，下面壹層，是十顆紅色、粉色、綠色、藍色的彩色鉆石，瑞氣千條，目迷五色。
　　有人說，鉆石是女人的最愛。色易守，情難防，鉆石越珍貴，換取的女人心份量越重。女人對男人的感情也許不因鉆石而生，卻能因鉆石而爆發。壹顆鉆石，足以讓女人這種感性動物確信她的他是愛她的，然後決定為他奉獻壹切，這個小小的晶體會讓女人覺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公主。
　　電影《色戒》裏那顆Cartier“鴿子蛋”的出現，最終就改變了壹個女人的心，從而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張勝是男人，男人不會因為鉆石美麗的蠱惑力而動心。但鉆石代表著財富，財富能動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如果說壹顆鉆石不能打動他，那麽壹盒鉆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