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九燈降臨，殺人誅心

　　千丈海嘯在那明顯是法寶的巍峨金船牽引之下，徑直往魔都拍來。
　　海水猩紅，屍骸層疊，怨氣沖霄。
　　數萬修士妖魔與陶潛壹樣，目光都凝聚在金船上那人身上。
　　只瞧得壹位三四十左右的青年男修，身量高瘦，骨相清臒，著壹襲青衣，頭戴儒士方巾，再看壹雙如同狡狐般的眼眸，任是誰看了此子面目，再看他所作所為，都會怒喝壹句：好個歹毒文士。
　　就如陶潛之前在南粵打過交道的另壹位方士聖子秦無相壹樣，此人，也是洞玄境。
　　但他的手段，卻比秦無相要歹毒，也要高明。
　　聽過山九的講述，陶潛已是明悟眼前這駭人壹幕的緣由：
　　“黃崇手段不俗，對於‘血祭’壹事做了兩手準備。”
　　“除卻四百萬災民外，更從長生天朝南方疆域之外的壹些遺民運了過來。”
　　“此類遺民多因戰爭、瘟疫等災，移居長生天朝外，看似非天朝子民，實則血脈相連，完全能騙過山河圖。”
　　“天江仙現身插手後，黃崇立刻便著手開始屠戮遺民，山九因機緣混入了長春會中壹支運民隊，這才得以提前回來報信。”
　　“那海嘯內，共計有壹百八十萬遺民屍骸，因為生前承受虐殺，所散發出的怨恨源氣，足以匹敵四百萬災民被殺時的濃度。”
　　“以此百萬屍代替災民血祭，足可讓淩啟煉化山河圖。”
　　最後壹念，不止是陶潛意識到了。
　　場中所有人都明悟過來，尤其下壹刻。
　　立在金船上的黃崇，主動開口邀功般道：
　　“殿下，速速煉寶。”
　　“莫要再心慈手軟，若要成就聖君，怎可無有犧牲，怎可無有代價。”
　　“此間任何人若要阻妳，請殿下大開殺戒便是。”
　　黃崇這幾句話，完全戳中了淩啟的心神。
　　這位當朝九皇子，終是徹底瘋了般。
　　壹步步往天階上踩踏去，同時口中狂笑道：
　　“好，說的太好了。”
　　“吾乃聖君，誰敢阻我都要死。”
　　隨著他的狂笑，魔都境內，毫無征兆開始上演殘暴景象。
　　那壹道道原本只是能拖拽人的“祖神輝芒”，似乎因為時機到了，直接轉變為殺伐之光。
　　轟隆隆巨響，包括陶潛在內，數萬修士妖魔皆被定在原地。
　　從修為最低的開始，壹位接著壹位，開始承受山河圖的攻擊。
　　每壹道輝芒，都好似山嶽般。
　　承受不住，便會在“嘭”的壹聲中，軀體爆裂而亡。
　　血肉煙花！
　　就此，在魔都各處上演。
　　陶潛壹遭便直接豁免，自是無懼。
　　尤其他此刻正因度得第二劫，接收著天尊賜下的好處，誰也傷不得他。
　　陶潛站在那處，看著眼前不斷迸發的血肉煙花，飄蕩下來的黑雪，招搖閃爍的死星，噴吐白骨的地竅，壹層層湧過來的怨屍……忽然，似有所感，隱約間陶潛只覺自己又看破了壹個不小的秘辛。
　　“山河圖，社稷印，這壹類由祖神禁法碎片化生成的寶物。”
　　“若要煉化，血祭之類，或許只是表象。”
　　“真正的條件：是妖魔亂世引發的民不聊生、異象連連。”
　　“某種程度上，簡直就是在模仿那位始祖皇帝橫掃八荒，從妖魔、異類、超凡等等視人族為兩腳羊的生靈中奪回主宰權的環境。”
　　明悟這些後，陶潛眸中的怒火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加的高漲。
　　他看著表象都能看穿，得了寶圖的淩啟、張九燈兩人，想必壹開始便知曉。
　　“這兩個畜生，知曉自己煉化異寶的條件不成熟。”
　　“所以，沒有條件就自己創造條件來煉。”
　　“我甘霖……真是歹毒。”
　　陶潛氣得在心底破口大罵時，天江仙也陷入大怒。
　　這位原本都打算要回轉萬民秘境的極樂修士，見得那海嘯拍下來，壹具具屍骸湧入魔都境內，屍臭、怨氣瘋狂彌漫時，面色立刻肅然下來。
　　“豎子好膽！”
　　天江仙怒喝出口，正欲施法。
　　可不待他動手，徹底瘋癲的淩啟，驀地自懷中取出壹物，直接擲向萬民秘境所在。
　　那赫然是壹顆漆黑如墨，好似嬰兒頭顱大的寶珠。
　　懸在秘境上方，滴溜溜旋轉起來。
　　極其耀目且不穩定的魔光瘋狂湧出，那珠兒……好似要自爆？
　　駭人氣機，橫掃魔都。
　　同時，淩啟那扭曲嘶吼也響徹起來。
　　“天江老兒，妳且看看那是何物？”
　　“太上天魔珠！”
　　正要動手將黃崇擊殺的天江仙，不得不停下，皺著眉頭道。
　　以他的身份修為，自是瞬息認出那寶珠來歷。
　　太上魔宗，聲名遠揚的法寶之壹。
　　有些類似於九蟾珠，既是壹套，也可分開用。
　　這顆，顯然是歸屬於太上元魔顯聖真君淩媧的。
　　只是沒想到，即便來了空蟬羅漢這般兇殘對手，淩媧也還是將這寶貝留給了自己兒子。
　　而淩啟的用法，更堪稱粗暴到極致。
　　“天江老兒，妳們元始宗的封靈禁法雖不俗，可絕對扛不住【太上天魔珠】的自爆。”
　　“妳若敢再阻我煉寶，我便拼著不要這天魔珠，毀了妳元始宗秘境。”
　　“屆時妳或許無事，但妳的那些徒子徒孫，那四百萬剛被妳救下來的災民，必死無疑。”
　　淩啟話音落下，天江仙果然眉頭皺起，不得不停下。
　　他的軟肋，被捏住了。
　　“淩媧既然將天魔珠留給兒子，必先讓其煉化了，念動便可引爆。”
　　“這小兒如今又在山河圖庇護下，縱然我不顧面皮襲殺，也得先攻破了山河圖方可，這卻又不是數個呼吸內能做到的事了。”
　　“棘手棘手。”
　　天江仙心頭盤算，暗自為難。
　　他也清楚，淩啟這是不顧壹切了，只要能抓住最後壹根稻草，他做出什麽瘋狂過激的舉動來也是不足為奇。
　　正當天江仙猶豫不決時，陶潛的傳音忽然入耳：
　　“前輩且先從了他，我料定這廝成不了氣候，那喚作黃崇的毒士只假意奉侍他，實則另有他主。”
　　“黃崇與其主有暗手，我卻也藏了些手段待用，前輩配合壹二便可。”
　　“好！”
　　換了壹人傳音，天江仙自是不信。
　　但陶潛？
　　天江仙李冰卻是猶豫壹下都無，徑直答應。
　　不過在淩啟看來，卻是他的威懾起效了。
　　魔都境內，此刻上演的壹幕幕，的確與兩千多年前始祖皇帝橫掃詭異時的景象，頗為類似。
　　大地之上百姓平民，屍橫遍野，怨氣沖霄。
　　大軍殺伐，天兆、異象不斷出現。
　　代表著妖魔、詭異的那些被引來的數萬妖魔邪修們，壹個接著壹個，被強行抹殺。
　　這背景中，淩啟化出聖君像，壹步步踏天階而上。
　　眼看著他的身形，眨眼就要觸及山河圖內部的【始祖宮】，要徹底煉化這件異寶。
　　“天命在吾，吾即天命。”
　　“我淩啟，乃是聖君……”
　　響徹魔都的囂張笑聲，在其踏足最後壹道天階時，戛然而止。
　　新的變故，來了。
　　這壹刻，淩啟非但感覺自己失去了對軀體的控制，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
　　他的膝蓋開始彎了！
　　壹點壹點，向著前方彎曲，看情形分明是要跪下。
　　跪誰？
　　淩啟腦海剛生出這疑惑，只見他身上輝芒閃爍，被他煉化的，可讓他瞬間獲得壹尊洞玄境化身的【太上昊天金闕至尊聖君像】，倏然與其本尊分離出來，而後大搖大擺的站在他的身前，準備接受他的跪拜。
　　只這變故仍顯不夠，真正駭人的是後續。
　　聖君像的臉，明明是淩啟。
　　可此時，竟開始變化。
　　輝芒散去，顯露出來的赫然是壹張與魔都著名軍閥二代張百歲很是相似，但蒼老些，也滑稽些的臉。
　　尤其是那上唇的兩撇胡須，打著卷兒翹起，極是醒目。
　　莫要說是淩啟，此刻還幸存的修士妖魔們，幾乎都認識。
　　“張！九！燈！”
　　山河圖最後天階，淩啟整張臉已是扭曲的不成樣子，完全失態，發出憤怒嘶吼。
　　淩啟失態，旁人也被這突兀且沒有來由的變故驚呆了。
　　那數萬被引來的修士妖魔，已死絕八成。
　　都被當做是煙花，放血爆肉，獻祭給了山河圖。
　　但剩余的數千，以及本就無辜的壹萬多，仍可作為見證者，看著上方的變化。
　　淩啟，眼看著要徹底煉化山河圖。
　　忽然體內分離出壹個“張九燈”，而他卻主動朝著張九燈跪拜。
　　這般情形，像極他淩啟要獻圖禪位。
　　對於淩啟而言！
　　這世上，再沒有比此情此景更屈辱的事了。
　　他壹邊不可遏制的往下跪拜，壹邊雙眸赤紅，死死盯著張九燈，但口中的嘶吼卻又變成另外壹人。
　　“黃！崇！”
　　“妳竟敢，妳怎麽敢，欺哄於我。”
　　“妳壹定會死，我要將妳，還有妳黃家滿門，全都擺上蒸籠，我要將妳們全家上下壹口壹口，連皮帶骨，吃光吃絕。”
　　聽著這些，誰都知曉。
　　淩啟這位兼了多種身份的趙王殿下，已是瀕臨崩潰。
　　他雖是狂妄且變態，但絕對不蠢，驟然遭了這變故，哪裏還不知曉自己是被耍了。
　　方士聖子之壹的黃崇，前來投奔他，說要扶持他登臨大寶……從壹開始就是陰謀，黃崇，其實是張九燈的人。
　　淩啟嘶吼並詛咒時，前壹息還在金船上的黃崇，挪移閃爍，即刻出現在兩人身側。
　　這聖子毒士，笑得也好似壹條毒蛇般。
　　為了方便淩啟咒罵，甚至還故意湊到他嘴邊去。
　　那惡心模樣，讓陶潛也生出了錘爆他壹張臉的沖動來。
　　黃崇並未第壹時間回答淩啟，而是轉頭，對著下方天江仙施了壹禮，隨後客氣又誠懇道：
　　“天江仙前輩，還望莫要輕舉妄動。”
　　“淩啟如今中了在下的【黃泉蠱】，壹身修為也好，手段也罷，暫時都歸晚輩控制，那顆天魔珠，晚輩若是想的話，也可引爆了去。”
　　“前輩也不必惱我，這百萬屍骸皆非我長生天朝子民，而是南方瘴氣叢生之地的遺民，殺了也便殺了。”
　　“晚輩向前輩以及諸位保證兩件事：壹是如今諸事具備，不會再有傷亡；二是山河圖所煉絕靈禁域不會在魔都，掌控者也不會是九皇子這般殘暴之人。”
　　說罷這些，黃崇這才又笑瞇瞇的看向淩啟。
　　完全不在意，甚至是在欣賞其眸中的怨毒，而後下壹刻。
　　當眾，吐出了誅心之言。
　　“九皇子妳好歹也曾為我主，到了此時，也不好讓妳死不瞑目，便替妳解了心頭之疑。”
　　“我黃家滿門妳就不必惦記了，多年前便被我盡數殺了，煉了好些又有趣，威能也尚可的蠱蟲。”
　　“妳也知我出身，入世只有壹個目的，那便是扶持壹個能登上皇位的，新壹代開國皇帝。”
　　“此類人，可以有任何缺陷，殘暴也好，瘋癲也罷，只要時機把握的好，照樣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
　　“但有壹點卻是不可，那便是……蠢。”
　　“蠢人，是當不得開國皇帝的。”
　　“九皇子妳，就是壹位十足的蠢人。”
　　“若非妳有壹個強大的親爹，以妳的智慧手段，連站在此處作為我主踏腳石的資格都無。”
　　“九皇子妳若不服，可低頭瞧瞧，除卻淩媧前輩外，妳麾下可有壹人不背叛妳？”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黃崇已用黃泉蠱控制了九皇子，接下來可為所欲為，取走山河圖便是。
　　黃崇卻嫌不夠，當眾給九皇子來了壹記狠的。
　　淩啟瘋了！
　　他的心神理智，徹底爆裂。
　　可惜，不管是咒罵還是自爆，他都做不到了。
　　他只能雙眼爆突，死死看著眼前兩人，壹個是前軍師，壹個是前盟友。
　　黃崇誅心後，轉頭便又笑瞇瞇的看向借“聖君像”降臨過來的張九燈，語氣恭敬但也有些虛偽道：
　　“吾主，開始吧。”
　　“速速使那山河社稷相合，煉了此寶，回轉古秦。”
　　“時機難得，否則待那淩媧歸來，我又得付出大代價請我師尊來了。”
　　聽了幾句，張九燈卻沒有立刻動作。
　　而是撚了幾下自己的胡須，玩味看著黃崇，吐槽道：
　　“格老子的，妳個老小子好狠的心。”
　　“聽說九皇子府上寵妃隨便妳睡，還天天請妳吃蒸肉，妳倒好，差點逼瘋了他。”
　　“先說好，妳要是玩脫了，讓那什麽魔頭真君拼了命來尋仇，老子才不會庇護妳，到時候直接把妳交出去了賬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