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宗罪3_第四卷 掏腸惡魔_第二十章 塵封之門
十宗罪(全) by 蜘蛛
2024-4-17 20:27
第二十章 塵封之門
門的後面是空蕩蕩的客廳,沒有壹個人。
特案組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們知道變態的掏腸兇手就躲藏在裏面。包斬指了指那個放有花盆的房間,畫龍點點頭,搶先沖了上去,其他人隨後叫喊起來跟著往裏沖,場面非常混亂,手電筒晃動著。畫龍壹腳踹開門,大家沖進那個放有花盆的房間。
屋裏鋪著塊塑料布,角落裏,壹個舊茶缸子上放著半個吃剩的鍋貼兒,墻面的釘子上掛著個破帆布包,裏面露著壹卷繩子,這裏是壹個簡陋的臨時住所。
“別過來。”壹個顫抖的聲音說道。
畫龍伸出手臂攔住眾人,手電筒照過去,大家看到壹個老頭坐在窗臺上,背對著身後的人,他的身體前傾,隨時都可能跳下去。
大家喊話勸告,試圖讓老頭冷靜下來,誰知道他將花盆挪向壹邊,縱身壹躍,從四樓窗口跳了下去……
警方事後查明,跳樓自殺者名叫孫勝利,他是胖廚子的父親。這個老頭患病多年,在養老院茍延殘喘。他悄悄返回雨門市,沒有告訴任何人,以驚人的決心和犯罪技巧完成了最後的心願:復仇和殺人。
這個臨死前連壹盆花都不忍摔碎的老頭,竟然制造了三起令人震驚的掏腸血案!
給花澆水的手也是掏出腸子的手。
每個人都是如此,左手屬於惡魔,右手屬於天使。
老人從四樓跳了下去,在空中的短暫時間裏,壹些舊事沿著枯井壁爬上來,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長大的那條偏僻小巷。偏僻之巷裏,墻腳的扁豆開了花,榆樹上長著黑色的樹瘤,在回憶的迷霧中,少年時的好友與他擦肩而過,他們都還沒有長大,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壹個互相仇恨的年代,那是壹個人人犯罪的年代,每個人都是兇手,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1967年,孫勝利上高中,他沒有打過壹次架,沒有罵過壹句臟話,他犯下的罪僅僅是因為他穿了壹件西裝,更不可饒恕的是——他喜歡讀普希金的詩!
在那個變態的年代,壹個人穿西裝和讀普希金的詩等於大罪。
罪名有:“走資派”“蘇修特嫌”“敵特”“黑幫分子”“右派”!
學校革命委員會對孫勝利進行了審訊,其中壹個叫張紅旗的同學負責主審。
張紅旗:西裝哪裏來的?
孫勝利:這個不是西裝,是中山裝,衣服放在煤爐邊,燒掉了壹塊,就改成了這樣。
張紅旗:還敢狡辯,凡是反動的東西,妳不打,他就不倒,給我狠狠打。
很快,孫勝利的臉腫了起來,嘴角流出血來。
張紅旗:家裏有中山裝,不是富農才怪呢,妳是什麽成分?
孫勝利:我交代,我是“黑五類”子女。
“黑五類”即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分子。
張紅旗:交出敵特名單。
孫勝利:我不是特務。
張紅旗:不是特務還穿西裝,還讀普希金的詩?
孫勝利:詩集是我爸爸的,衣服也是我爸爸的。
張紅旗:壹家都是反革命,把他關起來,我們去抄他家,找找有沒有發報機。
孫勝利家被抄,所有東西都被砸爛,父親遭到毒打後,
跳井自盡。父親受不了這種屈辱,鄰居家的男孩昨天還乖巧地喊他叔叔,今天卻惡狠狠地向他揮舞皮帶。母親被剃了個陰陽頭,母親的麻花辮本來有兩個,只剩下左邊的壹個,腦袋的右半邊光禿禿的,沒有頭發。
那時候,孫勝利家的院裏有壹口井,父親死了,他和母親也不敢把遺體掩埋,只好任由父親的屍體在井裏浸泡著。從此以後,他們喝的每壹碗水裏都有父親腐爛的味道。
那時候,冬天總是很冷,院裏的腌菜、豆腐和半個老南瓜都結了冰碴兒。孫勝利哈著氣去打水,他拎著水桶,站在井邊發呆,每次打水的時候,他都不敢往井裏看。這壹次,他看到了父親,井裏的水已經結冰,父親的臉被冰封在水面。
壹個人在冬天的井裏,在冰凍之中,他仰著臉,只有鼻尖露在冰面之上。
這個畫面,他至死難忘,他永遠都記得父親的那張臉。
雨門市的學生分成了兩派。
張紅旗所在的戰鬥隊叫做“叢中笑”,他是其中的壹個小頭目,孫勝利加入了對立的另壹方紅衛兵組織“鬼見愁”。
孫勝利的目的很簡單,想要為父親報仇雪恨。
孫勝利是“黑五類”,家庭出身不好,為了取得“鬼見愁”戰鬥隊的信任,孫勝利從井裏打撈起父親的屍體,拖到街頭,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澆上煤油,聲稱自己和父親劃清了界限,隨後焚燒了父親的屍體。
雨門市紅衛兵之間的群毆升級為武鬥,雙方的戰鬥人數達到千人,“鬼見愁”和“叢中笑”勢不兩立,雙方妳來我往發生過數次拉鋸戰,甚至動用了武器。
最終,經過壹場大戰,孫勝利所在的“鬼見愁”戰鬥隊被打垮,死傷慘重,“叢中笑”大獲全勝,占領了對方的總部——雨門市禮堂,還俘虜了壹批“鬼見愁”戰鬥隊的紅衛兵成員。
紅衛兵俘虜了紅衛兵,張紅旗俘虜了孫勝利。
禮堂院裏有壹棵老榆樹,張紅旗先把孫勝利五花大綁,又將壹桿大秤吊在樹下,用秤鉤子鉤進孫勝利的後庭,秤砣系在睪丸上,只讓他腳尖著地。正午時分,張紅旗悠然地坐在樹蔭裏,要求孫勝利雙眼圓睜,看著天空中火球般的太陽,不許眨眼,否則就是壹陣拳打腳踢。從中午到傍晚,孫勝利就壹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其間挨打無數,每壹次挨打都會加深痛苦,秤鉤子已經深深地陷入肉裏,後庭流出的血在腳下形成了水窪。直到夜裏,有人出來上廁所,還看到樹下有壹個人影,孫勝利還筆直地站在那裏……
昨天的烏雲也是今天的烏雲。
黑暗的歷史也在黑暗中結束。
人對痛苦和折磨有著極強的忍耐力。孫勝利竟然活了下來,也許,支撐他活下去的強大信念就是復仇。“文革”結束時,孫勝利已經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幾十年來,他都目露兇光壹臉陰沈,每壹年,冰霜都在他體內積累;每壹年,風雪都在他心中郁積。
幾十年過去了,孫勝利已經成為壹個老人,孤苦伶仃地坐在養老院的長椅上。
對於那場浩劫,很多人選擇了遺忘,然而孫勝利卻忘不了。
也許,他覺得臨死前有什麽心願未了,也許,他用了壹輩子來策劃並實施這次報仇計劃。
當壹個人走投無路時會選擇犯罪,這是最後壹條路,這條路是向下的
。
警方沒有查明孫勝利時隔多年後是如何找到張紅旗的住址的,我們也無法得知兩個老人在最終的搏鬥廝殺時說過什麽話。
孫勝利站在黑暗的樓道裏,手裏拿著壹把鐵鉤子,他在黑暗中等待幾個小時,襲擊了張紅旗的外孫女,殘忍地掏出了她的腸子。陳落沫僥幸未死,孫勝利心中的惡無法消除,犯罪手法也進壹步升級。
最初幾天,沒有人知道孫勝利住在哪裏,這座空城裏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房子。這個老人想過回兒子家,可能為了避免給兒子帶來麻煩,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沒有走進兒子家門,而是偷走了放在門前的壹盆羊血,他又將這盆羊血放在了張紅旗家的鐵柵防盜門上面。
孫勝利這麽做的目的是要告訴張紅旗:血債血償!
警方在樓道裏忙忙碌碌的時候,孫勝利就躲在四樓的壹個空房間裏。他剛剛殺死了張紅旗的老伴,還扶著這個老太婆的屍體站在背後,試圖敲開房門將張紅旗老人殺死。當地民警曾經搜查過這棟樓裏的每壹個房間,未發現可疑之處,所以沒有搜查第二次。
孫勝利把四樓的空房間作為臨時住所,這裏非常接近案發現場,由此可見,他殺人的欲望是多麽強烈。他躺在塑料布上壹動不動,側耳傾聽樓道裏的腳步聲,他吃鍋貼兒,用茶缸子給窗臺上的花澆水,張紅旗老人的親戚傳來的哭聲,在孫勝利耳中是美妙的音樂。
這個殺人者大多數時間在發呆,看著窗臺上的那盆花。
樓道裏傳來張紅旗老人兩個親戚的對話,壹個說張紅旗老人太固執拒絕搬走,另壹個說公安局應該派人提供保護。兩個親戚的聲音越來越遠,下樓的腳步聲消失不見。
等到午夜時分,孫勝利站了起來,拿起了鐵鉤子……
壹個人做過的惡就像蒲公英的種子,盡管遠離了視線,但遲早有壹天會在別處生根發芽。
張紅旗老人罪有應得嗎?
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孫勝利以壹種極其殘忍的方式殺死了張紅旗,自己也身負重傷,他選擇了跳樓自殺。
在空中的時候,這個老人閉上眼睛,張開了雙臂,感覺自己就像在飛,絲毫沒有瀕臨死亡時的恐懼,心中反而有了解脫之感。
他的臉上有淚。
壹個人悲傷的時候,也許不會立即流淚,往往是後來才哭。
隔了幾十年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風在耳畔呼嘯。
他覺得自己飛過了這片老舊的居民區,飛過了空地上的白楊樹,飛過了這座漸漸無人的空城,飛過了那段黑暗的歷史……
繁花落盡,只剩下壹座空城。
指導員讓胖廚子去認領屍體,胖廚子感到難以置信,他說:我爹以前連雞都不敢殺。
街頭的男女老少也在議論此案,壹個少年說:真嚇人,真變態,真恐怖。
在百貨大樓前念書的老人也站在人群裏,他說:孩子,妳覺得這個殺人案很變態很恐怖?
少年回答:是啊,腸子都給掏出來了,壹個老頭殺死了另壹個老頭。
念書老人說:真正的恐怖其實是這兩個老人心裏的那些東西,以前的,現在的……
少年若有所思,隨即又放棄了思考,他招呼同伴說:該上學去啦,和咱有什麽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