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執之問

　　清陽子自無人知之處回來了，回來之後便將有天下第壹人之稱的烈炎老祖殺的只有壹縷分神火焰藏在火山深處。
　　然而，無論是清陽子現在多麽的強大，他都無法挽留住那即將散逝的靈魂。
　　清陽子看著不執那蒼老毫無神采的眼眸，心中知道不執道人已經不行了。
　　“我這壹生都在追求那渺渺不可知的大道，但是到頭來什麽也沒有求到，妳能不能告訴，什麽是大道？”不執道人雙眼註視著清陽子，他的眼中沒有了修行人的神采，唯有作為壹個求道人的迷惘。
　　清陽子沈默著，他知道不執道人已經徹底的迷失了。不執道人不只是萬千求道人中的壹個而已，還有許許多多的求道人到最後臨死之時會迷惘地問，什麽是大道。
　　“什麽是大道？”清陽子心中也在問，他發現自己有著無數的話可以說，卻沒有壹句話可以讓不執道人釋疑的。
　　不執道人不再看清陽子，而是失神般地看著觀頂，繼續說道：“有人說大道是天地之間的法意，所以有很多人畢生都在尋找著天地之間的法意，但是到頭來卻只是法散身死。”
　　“有人說，要想求得大道，需要尋找到壹部直指大道的大道訣要，依訣而修，最後終會得道，但是仍然有那麽多人最後身死道消。”
　　“有人說，無論是法意還是大道訣都是外力，外力終究不能讓人成道，應註重心靈的修持。這心靈的修持有空無之說，有本我之持，有清靜之得，那麽多種說法，哪種是對的，哪種是錯的，無論是哪壹種，天下的修士都看過，就是我也至少看過數十種道經，每部道經都讀了個通透，那些至理道言無不爛熟於胸，可是最後，壹切都是空的，空的，空的……”
　　不執道人的眼睛閉上，聲音越來越低。清陽子感應不執道人的神念在散去，突然，即將沈寂的不執道人再次發出了聲音：“清陽，妳得道了嗎？”
　　不執道人那聲音非常的低，那屬於彌留之際最後心願，他想知道這個世上究竟有沒有人得道。然而，這壹問聽在清陽子的耳中卻如霹靂壹般，將他心中壹切迷霧劈散。
　　“師父，我得道了。”
　　不執道人以弱不可聞的聲音“嗯”了壹聲之後，便再也沒有聲息了。在那壹剎那，清陽子似乎感受到了不執道人最後的釋懷與松弛，他不是帶著迷惘而走的。
　　不執的肉身靈氣潰散，如腐木壹樣，無法再吸納蘊含靈力，即使是不被烈炎老祖的地煞毒火附身焚燒，他其實也活不了多久，因為他的壽元到了，人力無法回天，他的靈魂已經腐朽，將自然的散於無形之間。
　　清陽子無能為力，這是第壹次有親近之人在他面前死去，看到不執道人的肉身潰散在虛無之中，他心中泛生起壹絲飄搖的傷感。這傷感仿佛在遙遠的天際，然而那種痛惜感卻又是那麽的真實。
　　黃靈跪在床前，哭的稀裏嘩啦，然後去撕爛了壹件白色的衣服，裁出壹條白布之後立即綁在了腦上，然後又繼續哭著去在通天觀門上綁了兩塊白布，再然後他也不知道做什麽了。他這樣做只是依稀的知道壹些人間人死之後的禮儀，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清陽子並沒有做什麽，人壽幾何，終有到來之日，雖有傷悲，但是卻不足以讓他失態，更何況，他認為不執道人在死前的最後壹刻有了聞道而死的無憾，他畢生求道，從求道到疑道，最後終於聽說有人得道了，他心中終於可以安然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畢生所求，並非是夢幻泡影。
　　他坐在壹間凈室之中，觀心中世界，其中怒魔似火、殺戮之魔如血，雖然都未顯化，卻已經如春後樹苗發了芽，而另壹枚魔種也在悄然的發芽，那是悲魔。自從怨魔真正顯化之後，其他的二十四相天魔壹個個如雨春筍壹般的出現了。
　　那心中世界又有壹個名稱，名叫神室，又或稱為靈臺。
　　此時，在他的神室之中，怨魔靈珠處於中心之處，散發著黃芒，那怨魔靈珠在那裏轉動著，隱隱間仿佛遵循著天地間的某種玄妙至理。
　　怨魔靈珠所散發的黃芒之下，怒魔、殺戮之魔、悲魔在那裏幻化著千姿百態。
　　突然，那怨魔靈珠被清陽子壹口噴出，繞身三圈，瞬間穿透屋頂，消失不見。若是此時凈室之中有第二人，會看到清陽子突然張口壹噴，壹顆黃珠如金丹壹般，金丹上朦朧著黃芒似黃霞。
　　那怨魔靈珠繞圍著清陽子環繞三圈之後猛穿過通天觀的屋頂，直向高空之中飛去，化做壹道黃光。
　　風淩擡頭看著那道虹光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就像是壹塊石頭投入了茫茫江河之中，轉眼之間被吞沒了。
　　她突然沒來由的想：“即使是像他這般神通廣大的人，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吧。”
　　她臉上的燒傷依然還在，但是她卻渾然不在乎的樣子。在她喝下清陽子給的那壹碗符水之後，就沒有想過能不能殺得了那個龐越，那個時候她的心中激蕩著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豪氣，仿佛天下英雄皆不過如此壹樣。
　　她不明白，那只是壹碗符水就讓自己能夠殺得了龐越，那龐越修行這麽久，修的又是什麽。天下那麽多人，每天都在修行，到頭來可能還不如只喝了壹碗符水的自己。那麽，究竟是因為清陽子的本事太大了，還是因為他們的本事太低了？
　　她想不清楚這個，所以坐在清陽子的凈室之前，等著清陽子出來。劍就被她插在面前，兩手交疊的搭在劍柄上，枕著下巴，沈思著，她極少有這種狀態。
　　朦朧的天色仍然籠罩著這個大，通天觀在這落霞山上尤其的安靜，安靜的沒有人打擾不執道人的離世。
　　扶風子修行了七十余年，三十年前與不執道人相識，沒過多久，因性情相合，兩人成為好友。他是壹個散修，偶得壹部大道訣要，然後服氣煉神，時至今日已經神室生嬰，在他還只是丹田結丹之時，那金丹之中便蘊含了壹縷法意，所以那個時候他就有了法術。
　　他每天服氣煉神，以期有壹天能夠頓悟飛升，然而他的平靜日子卻被人給打破了，他被人授予了壹種法陣，並讓他去傳授給不執道人。
　　他想不願意都不行，那人根本就沒有現身，便讓他無法動彈，最後他去了白原州的落霞山通天觀，並隱晦的提醒了不執道人。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烈炎老祖死了，他所在之地離落霞山有七百余裏，早在從落霞山回來的時候他便已經閉了洞府，決定十年之內不出關。
　　正當他的心神沈入那種如渺渺莫測法意之中時，心中莫名的壹跳，幾乎在同時之間，他的意識之中出現了壹片黃光，那黃光讓他原本那個灰蒙蒙的心中世界變得光亮起，那萬丈的黃光竟有幾分太陽自東升驅散壹切黑暗的感覺。
　　他心中大驚，驟然睜開雙眼，只見自己的洞府凈室之中不知何時出同了壹顆黃珠，黃珠散發著光芒將讓整凈室就像是鋪上了壹層黃霞。
　　“不知道友是何人，來此有何見教？”扶風子心中有著驚懼，不敢說話太過強硬。
　　只見那黃珠在虛空之中沈浮，突然黃焰壹漲，化為壹個巨大的怪獸頭顱，壹道聲音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妳的七星護命法陣是什麽人傳授給妳的？”
　　“貧道不知。”扶風子自然而然的說出這麽壹句話來，話落之後，那顆不光照亮凈室，而且連他的內心世界都照亮的黃珠消失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異樣，沈思著哪裏不對，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就在剛剛問話的壹瞬間，清陽子通過怨魔觀看到了他的心中記憶，清陽子看到的也只是壹縷黑煙而已，而那黑煙似乎是有生命的壹樣，當他發現清陽子看到他時，他立即消散了，消散的壹點痕跡也沒有。
　　這讓清陽子明白，此人要麽修為很高，要麽有著獨特的法術，要不然的話也不可能留壹縷神念在別人的記憶之中。
　　在人間壹座大城之中的壹間普通的房屋裏，壹個盤坐於床上的年輕道人睜開了眼睛，他眉頭微微的皺著，低聲的自語道：“想不到天衍道派還有如此人物流落在外，以後我得小心了，不可與他相遇，若與之相遇，他必能認出我來。”
　　清陽子在通天觀中同樣的睜開了眼睛，他張口在虛空之中壹吸，壹顆黃黃澄澄珠子從虛無之中被他壹口吞入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