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巨棒出擊 by 松柏生(顏鬥)
2018-8-21 06:01
第六章 大鋼炮首度逞威
萍兒也跟著探進頭來,冷哼道:“奇怪吧?壹個患了淋瘋的老頭兒,竟會長了翅膀飛了?”
李長壽搖搖手道:“妳先別發脾氣,衣物尚在,他壹定就在附近!”
萍兒冷笑道:“附近是哪兒?妳以為這座島有多大?十萬八千裏麽?”
李長壽道:“咱們去屋後找壹找?”
兩人繞著堂屋尋找,尋到屋後,仍然不見人影,小島範圍僅只這麽大。
事實上也無處可以隱藏,那淋瘋老人竟像輕煙般消失了。
李長壽好生狐疑,沈吟道:“這真是怪事,活生生壹個人,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失了蹤影呢?”
萍兒哂道:“可不是嗎?分明沒有人,偏想無中生有,變出壹個人來,那才是莫名其妙哩!”
“表哥,妳請慢慢想吧,我可要去海螺殼裏玩玩了!”
壹擰纖腰,獨自繞回前面了。
李長壽苦笑著搖頭,剛待舉步,突然聽見萍兒壹聲驚呼。
飛也似地奔了回來,張臂壹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連聲道:“哧死我丁!哧死我了!”
李長壽忙道:“妳看見了什麽?”
萍兒牙關‘砰砰!’相碰,反手向鯊屋前面指了指,吶吶道:“他……他……他……”
李長壽壹手護胸,壹手環拖萍兒肩頭,沈聲道:“別怕!咱們壹塊兒去看看!”
待他們再度繞回鯊屋正面,赫然發現鯊屋入口處,坐著壹個人頭罩風帽,頸圍圍巾,身子緊囊毛毯的老人。
李長壽也不禁吃了壹驚,她們方才遍尋小島未見人影,這老人不知從何而來?
但看他悠閑的擁毯盤坐,倒象是已經坐在那兒很久了。
老人壹仰頭凝視著李長壽,用壹種沙啞而低沈的聲音招呼道:“這位公子,就是小島主嗎?”
李長壽深呼了壹口氣徐徐道:“敢問老人家是……”
老人道:“老朽便是那身患惡疾的可憐人,壹向得令尊令堂豢養,只是未見過公子……”
李長壽道:“可是,咱們剛才在這兒呼叫時,怎麽沒有看見老人家?”
“哦!是的!”
老人輕嘆了壹聲,說道:“適才老朽正在鯊屋頂層上午睡,仿佛聽見人聲,卻未便答應!”
李長壽道:“為什麽?”
老人道:“皆因老朽身患惡疾,渾身潰爛,為恐沾汙了衣服,睡覺時都是赤身裸體的!”
“再說,這小島壹向罕有人來,忽然聽見女孩於的聲音,老朽幾疑尚在夢中,怎敢胡亂答應呢?”
這壹解釋,李長壽猶自有些半信半疑。
萍兒卻羞紅了臉,心想:“剛才幸虧是在下面碰見了,如果冒冒失失闖了上去,豈不羞死人了!”
老人似乎也發覺萍兒的窘態,詫異的問道:“向聞島上只有壹位公子,不知道這位姑娘應當如何稱呼?”
李長壽道:“是我的表妹,前幾天剛由關外周家堡來的!”
老人忙欠身為禮,道:“原來是表小姐,老朽不知,多有失禮!”
萍兒想到他那‘渾身潰爛’可怕的形狀,心裏要嘔吐,怯生生的偎在李長壽身後,悄語道:“咱們回去吧!”
老人站起身子,說道:“表小姐不是要進鯊屋內玩玩嗎?老朽這就去整理壹下……”
萍兒叫道:“不!不用了!我想早些回去,下……下次……下次再來玩了……”
壹面附耳向李長壽道:“快走,我心裏好害怕!”
李長壽拱手道:“打擾老人家午睡,實在對不起,咱們暫且告退,下次再來看望老人家!”
老人家笑道:“小島主,太客氣了,此地是尊府產業,老朽更身受令尊令堂厚恩,只要小島主有興趣光臨遊玩,老朽總是隨時歡迎的!”
李長壽道:“但家父不許我等擅自打擾老人家,今日之事,還望老人家千萬勿對家父提及!”
李長壽告退轉身,目光掠過,忽然發現鯊屋旁邊木柵的地方,有壹片水漬,地上並且有幾個零亂的濕腳印。
他心中壹動,疑雲又生,暗忖道:“這分明是有人從海裏爬起來留下的痕跡,老人為什麽要說在堂屋內午睡呢?”
那淋瘋老人見他低頭查看地上的水漬,也猜想到他心中的疑惑。
便招呼道:“二位請當心些,地上潮濕滑溜,那是老朽洗衣物時不小心打濕的,仔細些,以免會滑倒了!”
李長壽也看見木欄柵上搭曬著壹條濕淋淋的短褲,但卻不似洗後擰幹曬在那兒,倒象是剛從海水裏撈出來。
不過,他並未當面說破,只微微壹笑,把滿腹疑雲暫時藏在心底。
回到葫蘆島上,萍兒眺望著那飄浮在波光水面的別致‘鯊屋’,不禁又有些難舍起來。
只聽她喟嘆道:“可惜壹處好地方,竟被骯臟老頭占去了,不然,我願意跟奶奶搬到那海螺殼去住!”
李長壽笑道:“表妹又說笑話了,那海螺雖然好玩,畢竟不如島上舒適方便,當初我娘也是萬般無奈中想出來的辦法!”
萍兒正色道:“誰跟妳說笑說?我是真心真意的,如今就已家破人亡,無倚無靠,不辭艱苦跟著奶奶投奔到這兒來!”
“只說姑父會念在親戚份上,替咱們報復滿門血海深仇,誰想到竟被他壹口拒絕!”
“現在奶奶殘廢了,剩下我孤零零壹人,走又不能走,迫得寄人籬下,受妳們的豢養,我和庥瘋老人又有什麽兩樣?”
她緬懷身世,越說越難過,螓首壹低,淚水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李長壽連忙勸慰道:“表妹快別這麽說,咱們是壹家人,怎麽和那患病的老人相比呢?”
萍兒猛然仰起淚臉道:“既然是壹家人,姑父為什麽袖手旁觀,不肯替周家堡報仇?”
李長壽道:“這也不能全怪爹爹,他老人家早己對江湖武林的事心灰意冷,發誓不再重履中原!”
萍兒憤然道:“他不願重履,就該讓我和奶奶自己回去,生死禍福,咱們的命運,他為什麽又不答應呢?”
李長壽道:“我想他老人家也是壹番好意……”
萍兒道:“什麽好意?”
李長壽道:“這卓奶奶的雙腿已經殘廢了,表妹又年輕,萬壹再與仇家遭遇,豈不……”
萍兒冷冷的道:“他既不管咱們的血仇,何必又顧咱們的死活?這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嗎?”
李長壽叫道:“表妹!”
萍兒哽聲道:“以後請妳別再叫我表妹,聽到這兩個字,我真想大哭壹場!”
“我爹和妳娘,是壹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如今我全家慘死,妳們竟袖手旁觀,視同陌路,這是什麽親戚?什麽兄妹?”
李長壽默然無詞以對,良久,才輕嘆了壹口氣,道:“唉!我也不明白其中緣故,問爹爹,他老人家不肯說!”
“我曾經要求由我陪表妹走壹趟中原,爹也搖頭不準,唉!這叫我應該怎麽才好!”
萍兒道:“妳不明白其中緣故麽?要不要我告訴妳?”
李長壽喜道:“妳當真知道其中原因?”
萍兒冷冷道:“原因很簡單,只為當年我姑姑要嫁給妳爹的時候,家裏的人都反對!”
“為了這事情,妳爹壹直耿耿於懷,對周家的人記恨在心,所以不肯加以援手!”
李地正色道:“這是不可能的,表妹,妳可不能信口胡說,誹謗尊長!”
萍兒大聲道:“妳不信可以去問姑父,看我有沒有冤枉他!”
李長壽肅容道:“這些話,妳是聽誰說的?”
萍兒道:“告訴妳也不怕,這是奶奶親口對我說的,她原來以為事隔多年,妳爹應該早就淡忘了!”
“如果早知道妳爹是這樣心胸狹窄的人,咱們寧可死在周家堡,也不會千裏迢迢,老遠尋到這裏來!”
卓大娘是李長壽母親的乳娘,話由她口裏說出來,李長壽不能不信,但他決不相信父親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兩位老人家恩愛逾恒,鶼鰈情深,父親豈會為了壹點多年前的不愉快,記恨於母親的娘家。
然而,父親壹口回絕替周家堡報仇的要求,卻又是鐵壹般的事實,難道內中另有其他因素,他不禁迷惑了。
萍兒見他悶不哼聲,心裏越加氣憤。
壹挺身站了起來,大聲道:“妳們寧願幫助壹個渾身骯臟,毫無幹系的病老頭!”
“卻不願意幫助至親家眷,還說什麽壹家人?還說什麽壹番好意?”
“哼!我再問妳,就算咱們周家曾經冷淡過妳們李家,奶奶沒有對不起妳們,何況姑母也姓周!”
“又是由奶奶哺帶大的,妳們眼看她斷腿殘廢,任憑她苦求,依然搖頭不肯,妳們還有虧點良心嗎?”
李長壽無辭可辯,只好點點頭道:“表妹責備的對,這件事,我壹定要去問問爹爹!”
萍兒泫然道:“我並不願勉強姑父替我報仇,他既然不肯援手,就該讓我回去!”
“只求妳們看在去世的姑母份上,好好照顧好奶奶,派船送我回大陸!”
“讓我用自己的力量,替慘死的父母親人報仇,這點請求總不過份吧!”
李長壽道:“我會與爹爹商議的,但報仇的事,絕非壹舉可成,還望表妹能耐心些,不可急燥!”
萍兒發作了壹頓,氣也漸漸消了,見他撫慰,毫無介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便歉然的說道:“大仇未報,我在這裏真是度日如年,方才言語多有失禮,表哥不要生氣!”
李長壽笑道:“這是什麽話?我豈能不體諒表妹心情,再說,妳也並沒有……”
萍兒笑了笑,道:“謝謝表哥,咱們出來太久,該回去看奶奶了!”
她好像突然對‘鯊屋’完全失去了興趣,說完話,轉身便走,竟沒有回頭再看壹眼。
李長壽剛想跟過去,忽聽身後壹聲低喝道:“壽兒,等壹等!”
不知什吆時候,李壹傑已經站在壹塊巨石旁邊,顯然,他壹定來了很久了。
李長壽負手而立,臉上神色壹片木然。
才長長籲了壹口氣,說道:“妳們的話,我全聽見了,爹爹不是心胸狹窄,而是他們當年做得太絕情!”
李長壽靜靜聽著沒有接口,對當年的事,他壹無所知,是以不便擅自表示意見。
過了片刻,李壹傑又緩緩說道:“這些上壹代恩怨,我本來不想再提,如今妳既然已經知道了,索性全告訴妳吧!”
“孩子,方才妳萍妹妹說的對,為父的確在記恨著當年那件恨事,因為若不是他們做得太絕情!”
“妳娘不會年紀輕輕便得了那嘔血的絕癥,更不會拋下我們父子倆撒手而去,她是活活被周家那些親人氣死的……”
李長壽駭然壹震,不禁脫口叫道:“爹爹……”
“聽我說下去!”
李壹傑的聲音冷峻得可怕,虬髯叢生的臉上,閃著晶瑩的淚光。
深吸壹口氣,繼續道:“二十年前,當我和妳娘結識之初,許多武林同道!”
“包括為父幾位生死之交結義盟弟在內,都不相信我和妳娘真的能結成夫婦!”
“那時,妳娘正值綺年玉貌,生長豪富世家,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美人,而為父卻滿臉虬髯,其貌不揚!”
“既非名門大派出身,也不是翩翩濁世佳公子,非但容貌粗鄙!”
“年紀更大過妳娘將近二十歲,和妳娘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分,雲泥之別!”
說到這裏,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但我倆相愛之深,卻不是任何人所能了解的!”
“為了要獲得妳娘為妻,我不顧好友們的勸阻,不顧天下人的恥笑,毅然攜帶厚禮,親往周家堡納聘求親……”
“啊!”
李長壽發出壹聲輕呼,說不出的興奮,還是同情。
倏然間,他發現父親竟是那麽憨直可愛。
不覺含笑道:“爹終於如願以償,娶得自己心愛的人作了妻子,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份安慰,又豈是任何人所能了解的!”
“不錯,爹終於如願以償了,其間所歷受的艱困和淩辱,也是任何人都未曾領受過的!”
只見李壹傑遠眺大海,整個人沈緬在悲憤的回憶之中,那語聲呢喃,似夢囈,又似自語……“那是壹個冰封雪地的冬季,關外朔風,透膚徹骨,爹懷著滿心熱望的去!”
“換來的只是訕笑和侮辱,他們打碎爹的禮品,甚至用糞便澆淋在爹的身上!”
“然後將爹從堡中趕了出來……這些,爹都默默承受了,因為爹知道,他們目的在於激怒我出手,以便名正言順將我殺死!”
“第二天,爹仍然壹本初衷,重整衣衫,再備禮物,又到了周家堡!”
“結果被藍衫神劍周少君由荊條毒打了壹頓,並且將爹綁在馬後!”
“在雪地冰石上施著狂奔,壹直到爹遺體鱗傷,奄奄壹息才罷手!”
“為了妳娘,爹咬緊牙關,沒有作絲毫反抗,匆匆裹傷敷藥,第三天,又去了周家堡……”
李長壽情不自禁地低叫了壹聲:“唉!可憐的爹爹!”
“這壹次,爹的幾位朋友都己聞訊趕到,妳娘也顧不得羞恥,含淚親自跪下哀求父兄!”
“他們才沒有痛下毒手,但卻將妳娘割發斷釵,剝去外衣,當眾驅出了家門!”
“就這樣,爹和妳娘總算結成了夫婦,可憐成婚之日,妳娘身上還穿著由鄰婦處借來的舊衣!”
“當行禮點香,洞房裏面看不見壹絲笑容,那情景,當真是‘紅燭照愁顏,冷酒合淚咽’,妳娘痛哭了壹整夜,從此成了李家主婦!”
李長壽聽得熱淚盈眶,鼻酸欲泣,輕聲問道:“從此以後,娘就沒有再回過周家堡?”
“不!”
李壹傑搖頭道:“每年的三月,我們都不辭千裏超超趕到周家堡向妳外公祝福,但每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前後整整十年,周家堡始終對我們恩斷義絕,閉門不納!”
“除了乳母卓大娘還偷偷由後堡溜出來和妳娘私見壹面之外,父女之情,嶽婿之義,早巳蕩然無存了!”
“妳娘心灰意冷,憂悒成疾,竟不幸染上了嘔血絕癥,於是,我們全家才遷隱海島,發誓永木再回中原!”
述完了往事,李壹傑緊攬著愛子,顫聲問道:“孩子,妳替爹想想看,這能叫人不恨麽?”
“如果此事發生在三年前,或許為父會勉為其難點頭承擔,現在妳娘已飲恨而殃,和周家堡還有什麽情?還有什麽義?”
李長壽無話可答,只好低頭不語。
李壹傑仰面長嘆,喃喃又道:“那十年之中,我們無時無刻不在企求他們的諒解!”
“結果什麽也沒有得到,我們何嘗不願娛親情,盡孝道?是他們吝於接受,豈能責備我,心地狹窄?”
李長壽輕叫道:“爹!別再說,咱們回去吧!”
李壹傑沈聲道:“孩子,妳爹是個心地狹窄的人麽?”
李長壽昂首道:“壽兒不敢批評爹爹,但是……”
這時,連忙住口。
李壹傑追問道:“但是什麽?妳說下去呀!”
李長壽遲疑了好半晌,才緩緩指起頭來道:“壽兒鬥膽,想請向爹爹幾句話!”
“好,妳盡管問,爹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妳老人家當年受屈受辱,才和娘是結婚廝守,十七年來,娘是不是壹直過得很快樂呢?”
李壹傑微微壹怔,隨即道:“妳娘是個孝心極重的人,自從被驅出周家堡!”
“感懷身世,愁悶少歡,終至憂悒而逝,可說是從未過得壹天快樂的日子!”
李長壽又道:“假如娘還活在世上,妳老人家是不是願意讓她活得快快樂樂,稱心如意呢?”
李壹傑黯然道:“傻孩子,這還用得著問嗎?爹恨不得損壽折福!”
“只求她能多活幾年,為博她歡心壹笑,爹願意傾其所有,連性命亦在所不惜!”
李長壽輕嘆道:“可惜娘去世了,如果她老人家還活在世上,只怕會對爹爹大感失望了……”
李壹傑不悅道:“壽兒,妳這是什麽話?”
李長壽雙膝跪了下來,仰面道:“爹,請恕孩兒直言冒犯!”
“爹當年所受的委曲,孩兒深感難過,但那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年了!”
“而娘壹生耿耿於心的,正是未能重回周家堡侍親盡孝,爹既深愛母親!”
“夫妻苦樂相共,為什麽竟不肯成全母親的夙願,替她老人家代盡孝道呢?”
“住口!”
李壹傑容發怒張,沈聲喝道:“妳娘何曾有過夙願,要為父替她代盡孝遣?”
“即使有,周家堡已經片瓦無存,這道也無從盡起了!”
李長壽應聲道:“娘留下香囊地圖,寫有‘急時可相’的字句,這就是她老人家的夙願遺言!”
“爹爹若願挺身,承擔下緝兇復仇的責任,豈非等於替娘盡孝了麽?”
李壹傑怒道:“說了半天,原來妳也跟爹唱起反調來了,爹和妳娘苦求了他們十次之久!”
“仁至義盡,自問已無愧孝思,這只能怪他們自己做得太絕情……”
李長壽道:“寧可他無情,不可我可我無義,爹爹壹向寬厚,何苦再為二十年前的舊恨介懷?”
“俗話說:人死恨消,求爹爹念在娘的情份,舍小怨而就大義!”
李壹傑搖頭道:“妳不必弄這些大道理來壓我,我既已發誓不再返回中原,豈能食盲反悔!”
“況且,武林恩怨糾纏難解,咱們不可不上去惹這些是非,妳是爹的好兒子,就該遵從父命,不用多說了!”
李長壽含淚說道:“爹爹之命,孩兒不敢不遵,只盼爹爹再讓孩兒稟告壹句話,決不敢強求爹爹食言毀誓!”
李壹傑沈吟了壹下終於頷首道:“好吧,妳說下去!”
李長壽哽聲道:“記得娘臨終的時候,曾經壹再叮嚀孩兒,要學爹爹當年‘無畏’,‘無餒’的豪氣,好好地做壹番事業!”
“孩兒牢記此言,夙夜不眠,卻想不到爹爹猶當盛年,竟已壯誌消沈!”
“寧將有用之身,聞置無用之地,莫非爹爹就這樣自甘老死孤島,做壹個默默無聞的凡夫俗子麽?”
李壹傑聽到這裏,忍不住熱淚滾滾而落。
壹把挽起愛子,顫抖著叫道:“孩子,爹何忍將妳終生困在孤島之上!”
“可是,武林中奸險詭詐,恩怨糾纏,壹旦涉足其中,再想抽身就難了!”
李壹傑長長嘆了壹口氣,接著又道:“爹是在江湖中打過滾的,那種刀頭舐血的日子,倒也過慣了!”
“自從妳娘患病之後,才看淡了人生,決意擺脫江湖恩仇,十年來,爹已經心如止水,不復有當年豪氣了!”
李長壽道:“當年爹是為了伉儷情篤,退隱海島猶有可說,如今娘已經去世了!”
“她老人家倘若泉下有知的話,必然會因爹爹這般的頹廢消沈,感到痛心的!”
李壹傑默然良久,點了點頭道:“咱們今天就談到這裏為止,妳讓爹冷靜的再考慮幾天……”
話未說完,突然聽見遠遠傳來壹陣鑼聲。
李壹傑爍然頓住話尾,低喝道:“這是發現不明船只駛近的驚鑼,壽兒,咱們趕快走!”
驚鑼連響三遍,全島立即緊急戒備,散布在田壟間耕種的島民,紛紛避入石屋,婦孺們聚集隱藏。
壯男們都取了兵器,分別把守著各處險要通路道口。
偌大壹座海島,頃刻間變得寂無人跡,寂靜如死,這時,壹艘三桅大船,正自由北向南,緩緩駛來。
葫蘆島的位置並非海上航道,平時絕無外船經過。
黑水灣浪大流急,海上船只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像這般光天化日之下發現海船駛近,還是破天荒第壹道。
島民們都曾經受過嚴格訓練,故能在極短時間內隱蔽應變,此時全島已經是壹片死寂了。
但在那草叢下,林陰間,巖石後……卻隱藏著無數好奇而帶著興奮的目光,註視著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
全島最高處,有壹棵掩蔽得十分巧妙的樹頂茅屋。寬闊的棕桐樹林下,懸著長長的繩梯。
李壹傑端坐在壹張木椅上,椅後肅立著總管李揚彬,和少島主李長壽,以及另外幾名擔任了望的佩刀大漢。
海上白浪滔滔,那艘三桅大船在浪花中起伏顛簸著,就像壹片秋風裏的枯林,但顯然它是朝向葫蘆島緩緩起來。
船駛越近,李壹傑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他雖然壹直沒有開口,兩只手卻不停的摩擦著柄擱在膝上的刀鞘。
足見內心正陷於極度不安,茅屋中靜得可怕,只有壹陣陣輕微而促迫的呼吸聲,此起彼落,扣人心弦。
漸漸的,船駛得更加接近了,近得可以清晰的望見船上水手,正在忙碌著收擲桅上的風帆。
突然,李揚彬輕輕的壹頓腳,失聲叫道:“遭子!”
李長壽悚然回頭,低問道:“什麽事?”
李揚彬焦急的道:“屬下實在該死,竟然忘了吩咐他們將外島沙灘,上那艘破船掩蔽起來!”
李長壽壹驚,道:“就是前幾天卓奶奶駛來的那艘單桅小船嗎?”
李揚彬道:“正是,那船留在崖邊,若是被他們發現,豈不……”
“唉!我得趕快去壹趟才行……”
說著,匆匆轉身欲行。
李壹傑忽然揮了揮手,道:“由它去吧!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要來總會來的!”
李揚彬收住腳步,再看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果然已轉舵繞外島沙灘,正作停泊登崖的準備。
不過頓飯時間,那船已經在距離沙灘半裏左右的海面上落帆下錨,並且放下了壹只小艇。
接著,船艙內走出六七名身穿黃衣的勁裝大漢,紛紛躍下小艇,向破舟劃去。
李壹傑霍然站了起來,沈聲道:“揚彬,暗島內的炮舟和水鬼船都準備好了嗎?”
李揚彬躬身道:“早已備妥了!”
李壹傑道:“好,吩咐弟兄們啟開暗島閘門,看我旗號出動,今天只怕難免有壹場血戰!”
李揚彬雙手壹拱,領命而去。
李壹傑又道:“壽兒,妳帶人去把守毒泥沼和化骨泉兩處通路,如有漏網進來的!”
“務必要全面截獲,能留活最好,必要時準妳使用‘噴筒’,只不許有逃脫的!”
李長壽應了壹聲,卻問道:“爹!如果他們按島規發射號箭,應該怎麽辦?”
李壹傑道:“那算他們聰明,為父會親自接待,給他們壹次活命的機會!”
李長壽道:“萬壹他們並不登岸之理?”
李壹傑笑道:“他們既然來了,豈有不登岸之理?”
李長壽道:“孩兒猜想,他們可能暫時不會登岸,只在附近等侯著……”
李壹傑變色道:“那就由不得他們了,本島秘密不容泄露,凡是發現了葫蘆島的人!”
“只有兩條路可走,不是降,就是死!”
‘死’字剛出口,旁邊壹名佩刀大漢突然叫道:“島主快看,他們在起錨了!”
李壹傑揚目望去,不禁吃了壹驚,敢情真被李長壽料中了。
只見那些黃衣大漢在登上破船搜查之後,竟然並未上岸,急急返回大船,便拔錨升帆,準備轉舵離去。
李壹傑倏地舉手壹揮,喝道:“鳴鑼,扯起紅旗!”
山頂鑼聲逐起,紅旗展動。
整個葫蘆島登時沸騰起來,隱蔽中的武士們壹同吶喊,沖向外島海灘,長刀揮舞寒光耀日。
那三桅大船剛剛拔走鐵錨,掉轉船頭,二十多艘梭形快艇已經分由兩翼包超了過來。
艇上俱是半裸著身體的粗壯大漢,混身遍抹油脂,背上插著短刀和眉刺,操漿如飛,蜂擁而至。
在快艇之後面,緊跟著駛出十余艘中型風船,每條船上竟架著兩尊紅衣炮‘轟天雷’。
那三桅大船上硝煙四起,檐桿橫飛,主桅登時被轟斷,舵樓也塌了壹半,船身橫轉,就像落在蟻陣中的壹只死螳螂。
快艇壹擁而到,那些裸體水鬼,卟通卟通都下了水,口咬短刀,攀上大船。
忽然,六七名黃衣大漢壹齊在船舷邊現身,同時撤劍出鞘,寒芒閃縮間,首先上大船的水鬼慘叫了幾聲,紛紛跌落海中。
水鬼船的領隊正是那個矮個子李榮,壹見手下弟兄吃了虧,不由雙目盡赤,厲吼道:“夥計們,壹塊上,宰那幾個狗娘養的!”
誰知那幾名黃衣大漢的武功竟十分高強,仗劍守著兩舷,將那些泯不畏死的水鬼,直如砍瓜切萊似的剁下來。
頃刻之間,殺了數十人,海面壹片血紅,盡是斷腿殘肢和血淋淋的屍體,始終無人能登上大船。
李榮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恚仇,切齒喝道:“大家退下來,戳穿他的船,到水裏再收拾他!”
壹聲令下,水鬼們都插了短刀,撤出分水蛾眉刺,將船潛入水中。
李揚彬親率炮舟隨後趕到,吩咐發炮轟擊,掩護水鬼們上船。
第二度火炮引發,那大船登時被轟得四分五裂;帆船崩塌,冒起壹片大火。
火光中,卻見幾條黃色人影,破空飛離大船,落在壹艘飄浮著的水鬼船上,操起木槳,向沙灘射去。
李榮勃然大怒,壹翻手拔出背後長刀,湧身便向小舟撲去。
其中壹名黃衣大漢拔開長刀,揮出劍,正中李榮的左肩,喝道:“下去吧!”
‘撲通!’壹聲,李榮應聲落水。
但那黃衣大漢卻沒想到腳下的水鬼船乃是薄底輕舟,用力過猛,小船壹幌,頓時翻了個船底朝天。
幾名黃衣大漢顯然都不識水性,滾落海中沒命的掙紮。
李榮肩上中了壹劍,傷勢並不太重,這壹來,滿腔怒火總算找到發泄的機會了。
只見他兩腿踏水穿波逐流,身如遊魚般竄行,手中那把鋒利的長刀,狠狠的砍,重重的劈,攪得海面壹片鮮紅……李揚彬急叫道:“李榮,要留活口!”
可是李榮正怒憤填膺,壹時那肯撒手,等他殺盡了興後,從水裏遊出來,那幾名黃衣大漢早變成壹截截斷骨碎肉了。
李揚彬抱怨不叠,連忙下令停止攻擊,全力協助撲救大船上的火勢,壹面清理戰場,壹面飛報島主……壹場慘烈的血戰結果,葫蘆島雖然獲得全勝,島民死傷共計四十余人,所付出的代價。
可說十分慘重。
而對方船上,總共只有八名黃衣大漢和十壹名駕船的水手。
八名黃衣人全被李榮所殺,水手中三個被火燒死,六人生傷,俘擄的活口,僅只兩名而已。
李壹傑吩咐將兩名水手隔離審訊,親自反覆盤詰,所得到的回答,卻令人大感失望。
原來那艘三桅大船,只是屬錦州府的民船,五天前受命出海。
同時起航的船只共有三艘,每船都有八名蒙衣人乘坐,起初是三艘船同行,直到兩天以前,才在葫蘆島附近分開。
水手們只知船上準備了壹個月的食物和淡水,並不知道那些黃衣人雇船去什麽地方?
當然更不會知道他們來歷和目的了。
兩名水手的供述相同,足證不是捏造。
李壹傑問出了實情,反而困惑起來。
根據水的供述,那些黃衣人雇三艘大船,並無預定的目的地,顯然是在海中搜尋什麽。
換句話說,很可能正為了尋覓葫蘆島來的,但李壹傑自問並無如此仇家。
葫蘆島的秘密也不可能泄露,這些黃衣人究竟為何而來呢?
如果他們並非為葫蘆島而來,只是偶然經過,發現這座海島和沙灘上的破船。
依情而論,應該登岸查看壹番才對,為什麽只才漣船上略作搜索,便匆匆離去呢?
再者,從八名黃衣大漢的身手推測,武功俱已有極深火候,既然同著黃衣,必定屬於同壹武林門派。
李壹傑當年遭走大江南北,對武林各派頗熟念,任他搜盡枯腸,卻想不到那壹振是以黃衣為標誌。
而且有如此高明的劍術,能在壹招之下,解破李榮所習的“神刀八大式”總管李場彬曾經親眼目睹,其中壹名黃衣大漢,在李榮揮刀撲向小舟的時候,輕易的拔開長刀,將李榮劈落海中。
那壹招劍法,既快又狠,堪稱平生僅見,若非舟沈附海,李榮絕對不是那個黃衣人的敵手。
由此可見,那八名黃衣人不但來歷可疑,簡直令人覺得可怕了。
李壹傑被這些謎樣的疑圍深深困惑著,整夜未曾闔眼。
第二天壹大早,李長壽滿臉振奮之色奔了進來,大聲道:“爹爹,妳瞧這些是什麽?”
李壹傑見他手裏高舉著壹束濕淋淋的獸皮,不禁詫異的問道:“壹夜沒見妳的人影,妳到那兒去了?”
李長壽道:“孩兒在外島海邊,整整忙了壹夜,才撈到這幾條,爹!妳老人家快看看吧!”
說完,竟把那幾條濕透的獸皮,塞進他父親的手中。
李壹傑略掃了壹眼,怫然道:“只不過幾條豹皮,有什麽值得這般高興?”
李長壽道:“爹爹可知道這些豹皮從那兒找到的嗎?”
李壹傑沈聲道:“那,找到都是壹樣,妳年紀也不小了,島上發生了大事,不知替爹爹分憂代勞,只顧去貪玩……”
李長壽笑道:“爹弄錯啦!孩兒正是想替妳老人家分憂,才辛辛苦苦去尋找這些豹皮的!”
李壹傑詫道:“幾條豹皮,有何用處?”
李長壽道:“爹不是正在為那些黃衣人的來歷煩惱嗎?這些豹皮,就是他們的來歷了!”
“什麽?”
李壹傑驚問道:“妳是說,從這幾條豹皮,就能知道他們的來歷?”
李長壽點點頭道:“雖不能確知他們來自何處?至少,他們到此地來的目的已經明白了!”
李壹傑心裏壹震,忙道:“妳且說來聽聽,他們來的目的是什麽?”
李長壽道:“是為了卓奶奶和萍表妹!”
李壹傑猛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沈聲道:“壽兒,妳知道?”
李長壽道:“爹還記得那天卓奶奶談到周家堡滅門慘禍起因,是為了外公收留了兩個不明來歷的男女?”
李壹傑頷首道:“不錯!”
“後來慘禍發生,周家堡不知被什麽人慘殺死盡,卓奶奶說,那兩名來歷不明的男女,卻並未遇到毒手!”
“唔!不錯!”
“以孩兒推想,那有兩種可能,其壹是,那兩名男女乃是奸細,事先潛入周家堡,以便裏應外合!”
“另壹可能,就是那男女二人因逃避仇家遠走關外,投奔到周家堡!”
“卻被仇家跟蹤追及,那男女二人見機先溜了,對方遷怒周家堡,才發生血洗全堡的變故……”
李壹傑截口道:“妳說這些,跟這幾條豹皮有什麽關系?”
李長壽頓了頓,道:“爹聽下去就會明白了……剛才孩兒所說的第壹種可能!”
“只是想象之事,因為對方如是周家堡的仇家,理當在引誘外公和舅舅離堡之後動手!”
“省事省力,才是上策,既要在堡內下手,時間盡可從容,又何必送在外公他們動身的當晚發動呢?”
李壹傑點頭道:“嗯!快說下去!”
李長壽正色接道:“所以,孩兒認為第二個可能最大,那男女二人既然未遇毒手!”
“仇家自不甘休,但他們二時無法查出那男女逃向何處,才懷疑到卓奶奶及萍兒表妹身上!”
“打聽到她們毀家之後,泛舟出海不知何往,就雇了海船,追蹤尋來!”
李壹傑皺眉道:“妳作此推斷,總該有點根據才行,這種事可不能單憑臆測的!”
李長壽道:“孩兒的證據,就是這幾條豹皮!”
李壹傑道:“為父不懂妳的意思!”
李長壽露齒壹笑邊:“那天卓奶奶談及慘禍經過時,孩兒就問過那兩名男女衣著上的特征!”
“卓奶奶說,那女的背上有只豹皮制的革囊,行坐不離,似乎十分珍貴……”
李壹傑應了壹聲,道:“不錯,她是這樣說過,但是天底下的豹皮很多,安知不是巧合!”
李長壽笑道:“爹看看那些豹皮,它和普通不壹樣哩!”
李壹傑這才仔細審視手中豹皮,臉上不禁變色。
微微頷首道:“果然,壹般豹皮都是金錢花紋,這都是西域壹帶特有的虎躍三色豹!”
李長壽接道:“豹由虎生,但除了壹般全黑的黑豹皮毛,唯獨西域的虎斑三色花豹!”
“在金錢紋中,難得有黑色花,具有黃、白,黑,三種顏色!”
“剛才孩兒已經將這些豹皮送給卓奶奶看過,正和那女的所背革囊同樣同色!”
李壹傑凝目問道:“妳還沒有告訴我,這些豹皮是那裏找到的?”
李長壽道:“從那八名黃衣人屍體上尋到!”
李壹傑沈吟道:“這也只能證明他們,是來自同壹個地方,妳又怎麽斷定這些黃衣人是追蹤卓大娘而來?”
李長壽答道:“他們和卓奶奶前後只差數日抵達,而且都由關外出發!”
“周家堡距離錦州府又近,蛛絲馬跡,已經很明顯了!”
李壹傑點了點頭,又道:“那麽,他們發現了卓大娘留下的破船,為什麽不登岸搜索呢?”
李長壽道:“這是因為他們懷疑卓奶奶和那兩名男女在壹起,不願打草驚蛇,準備等其余兩艘船會合之後,再做行動!”
李壹傑駭然壹震,失聲道:“這麽說,其余那兩艘船,也將接踵而至了?”
李長壽道:“他們尋不著同伴,遲早會找到這裏來的!”
李壹傑追問道:“妳看他們會找來嗎?”
李長壽搖頭道:“這就很難斷定了,或許在等十天半月,或許就在今天!”
李壹傑重重壹掌拍在桌案上,五個指頭全都陷進木中。
冷笑道:“讓他們來吧!為父倒要試試,是他們的頭硬?還是咱們的刀快?”
李長壽道:“如果他們兩艘船先後尋了來咱們應敵尚無多大困難,怕只怕他們同時趕到……”
李壹傑道:“合兩船人手,也不過十六七人而已,有什麽可怕?”
李長壽道:“孩兒的意思,不是說他們人數多寡,只怕他們用分批試探的方法,壹艘船留在外圍等侯,那就不好對付了!”
這名句話提醒了李壹傑,也使他突然產生了恐懼。
李長壽的顧慮,正是他內心的弱點。
眼前最大困難,不在有沒有力量改變黃衣人的窺探,而是萬壹被對方任何壹人走脫,必然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李壹傑神色變得十分難看,默然之處,竟想不出壹條萬全之策。
只輕輕嘆了壹口氣說道:“為父經營此島已有十年,只因喜愛它與世隔絕!”
“可供咱們安靜的渡過壹生,倘若此島秘密無法保全,那也是命運註定,無可奈何的事了!”
略微壹頓,揮了揮手道:“妳去請李總管來壹下,同時傳話召集擅於修理船只的弟兄,要他們準備工具,聽候命令!”
壹連忙碌了幾天,葫蘆島戰備已經完成,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始終未見另外兩艘大船出現。
李壹傑心情稍寬,這才想起有兩三天沒去‘鯊屋’看望那麻瘋老人了。
忙將李揚彬喚來詢問道:“這幾天忙著準備應敵,鯊屋的供應,可曾按時送去?”
李揚彬答道:“在下唯恐壹時忽略斷了供應,已命人送去大批食水和幹糧,足夠那位老人家吃上半個月的!”
李壹傑點頭道:“這樣很好,自從夫人謝世,三年來,我每天依例去看望他壹次!”
“從未間斷,近日也為了應敵之事分心,竟有兩三天沒去了,難得現在稍閑,咱們去鯊屋看看他!”
兩人離了石府,相偕往海邊行去,途中談論些應敵的準備。
正走著,忽見李長壽從後面急急趕來,要求道:“爹,我也跟妳們壹塊兒去瞧瞧他老人家,好嗎?”
李壹傑道:“有什麽可瞧的?上次妳偷偷領萍兒去,不是已經瞧過了麽!”
李長壽道:“正因為上次去了壹趟,孩兒發覺那鯊屋裏有些奇怪,壹直想再去看看!”
李壹傑詫道:“有什麽奇怪之處?”
李長壽道:“孩兒覺得那位老人家行動很古怪,而且,鯊屋裏好像不止那老人家壹個人!”
李壹傑吃了壹驚,沈聲喝道:“胡說!妳怎麽知道不止壹個人?除了那位老人家,還有誰藏匿在那裏不成?”
李長壽道:“孩兒只是這樣猜想罷了!”
李壹傑叱道:“妳怎麽會有這種希奇古怪的猜想?”
李長壽將當天和萍兒所見的怪異情形。
大略說了壹遍,最後道:“那老人推說在屋頂午睡方可辯解,欄桿上的濕褲和地上水漬卻無法自圓其說!”
那分明是由壹個剛從海水裏爬出來的人身上脫下來的,如果老人家的確在螺屋中午睡,小島上豈非住著兩個人?
李壹傑怔了片刻,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三年不算短暫,如果島上藏著壹個人,咱們壹定會發覺!”
總管李揚彬接口道:“但少島主的懷疑,也有道理,咱們何不趁此機會,去屋中仔細的搜查壹下?”
李長壽道:“等會見了面,爹和李叔叔陪他談話,孩兒裝作遊玩,暗中進入鯊尾去搜索!”
李壹傑略壹沈吟,終於頷首道:“雖然如此,在態度上還得謹慎些!”
“即使有什麽發現,也不可當面說,且等回采以後再作商議!”
李長壽:“孩兒遵命!”
三個人來到海邊,遙望鯊屋,依然是那麽寧靜,灰色的外柵。
白木欄桿,點綴在嶙嶙碧波和黑黝黝的巖石上,真是壹片不為塵世沾染的世外桃源。
李壹傑忽然感慨的道:“這幾天夜晚都沒聽見他再唱那首小調了,心裏反而怪惦念的!”
李長壽低聲道:“爹,咱們別出聲,悄悄掩去,看他正在做什麽?”
李壹傑點點頭,大袖微擺,當先縱身掠起。
李揚彬和李長壽緊隨在後,三人魚貫通過礁堤,飄落在木拱門前,只見小島上靜悄悄的,既無人影,也不聞人聲。
李長壽壓著嗓子道:“爹瞧見了麽?他又不在島上……”
說著,便想奔進鯊屋。
李壹傑伸手將他攔住,正色道:“不許魯莽,或許他正在屋內休息,有病的人,受不得驚哧!”
於是,喝退了李長壽,提高聲音道:“老人家已經睡著了麽?在下李壹傑,特來探望!”
哪知叫了三遍,竟然毫無回應。
李揚彬啞聲道:“他是個年邁的病人,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這句話,問得李家父子機憐憐打個寒噤。可不是麽?
壹個孤零零的病老人,就像風中殘燭,隨時隨地會吞下最後壹口氣,而這地方又是個人跡罕至的荒涼小島……李壹傑身形疾閃,飛快的掠到‘鯊屋’入口之處,探頭朝裏望,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李長壽急問道:“怎麽樣?”
李壹傑搖頭道:“奇怪,屋裏沒有人!”
“孩兒上頂層去看看!”
李長壽話落人動,低頭鉆進了鯊屋,循著回旋形的內壁,急急向頂層爬上去。
李揚彬籍此機會,已經快步繞屋搜尋了壹遍,整座小島寂無人蹤,何曾有麻瘋老人的影子?
片刻之後,李長壽從鯊屋內退了出來,手裏拿著壹封信,黯然說道:“咱們來晚壹步了!他已經走了……”
李壹傑吃驚道:“妳是說他已經……死了?”
“不!”
李長壽將信柬雙手交給父親,苦笑道:“他是活著離開這兒的!”
李壹傑匆匆展開信柬,才看了壹眼,臉上已驚容遍布。
等到把信讀完,不禁跌足嘆道:“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們這許多活死人,竟被壹個老頭子,瞞了整整三年之久!”
李揚彬輕聲問道:“島主,他在信裏說了些什麽?”
李壹傑搖搖頭,道:“妳拿去自己看吧!”
信紙不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滿篇工整的小楷!
“壹傑島主鈞應,三載恩養,感激不已,臨別無以回報,謹陳數語,聊表寸心!
世上無偏安之樂土,武林無敬生之英雄,閣下體魄未衰,寶刀未老!
正是男兒傲嘯江湖之時,為何竟以壹朝失意,頹墮自甘,欲與腐木同朽?”
“令郎少年英俊,機智超人,倘若身處海隅,蹉跎終生,暴殄天物,豈不惋惜了!”
“如今武林妖氣重現,禍源已萌,黃衫所至,殺氣旋重,如欲獨善其身亦不可得,願閣下重振雄風,創萬世之勛業!”
“耿直之言,萬勿以悼亡見妻為由,鄙人既無麻瘋惡疾,更非獨自壹人,昔因避禍而來,今又避禍而去!”
“收留之情,行前不及面謝,異日有緣,直容負荊於中土。不告而別,並祈恕罪,無名老人頓首百敬!”
李揚彬看畢,道:“島主,都是我不好……”
李壹傑擺了擺手,道:“這不能怪妳,連我每日必到,也被蒙在鼓裏!”
“若非壽兒起了疑心,咱們現在還不知道那老頭兒,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李揚彬望著李長壽,困惑的道:“屬下至今仍不明白,此地四周是海,沒有船只,他們是怎麽樣走的?”
李長壽正在聚精會神重讀那封信柬,聞言擡起頭來,壹只清澈的眸子眨了眨,說道:“當然是坐船走的了!”
李揚彬道:“他們從那兒弄來的船呢?”
李長壽遭:“當然是他們自己造的啦!”
李揚彬茫然道:“可是,少島主,造壹艘船,他們躲在什麽地方造船?用什麽方法才能瞞過咱們?”
“我想只有壹個方法!”
李長壽似乎對此疑問,早已成在胸,侃侃而說道:“那就是躲在海底建造!”
“什麽?在海底造船!”
那簡直是是聞所未聞,異想天開了。
但李長壽卻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說道:“是的!除了在海底,他們決不可能建成壹艘船!”
“縱然建造,也會被咱們發現,合兩人之力,用三年時間在海底造壹艘簡陋點的船,那卻並非難事!”
李壹傑忍不住笑起來,道:“妳倒說說看,海底造船怎麽壹個造法?”
李長壽正色說道:“這很容易,他們只要將造船用的木頭,兩端縛上大石,沈入海底!”
“然後由水性精純的人,在水底持木頭紮牢釘密,結成木排形狀!”
“等使用的時候,只須割斷連接大石的繩子,木排自然浮出水面,再裝上帆桅,豈不就夠了嗎?”
李壹傑臉上笑容頓住,怔怔良久,竟尋不出壹句反駁的話來。
李揚彬長嘆壹聲,喃喃道:“少島主果然聰明絕頂,智慧超人,這道理說穿了並無難處,可惜咱們卻再也料想不到!”
李長壽道:“我也是在事後才想到的,那無名老人早就有周密安排,此人真是聰明絕頂,智慧超人呢!”
李壹傑黯然道:“可惜如此高明人物,咱們竟當面錯過!”
李揚彬道:“此人走了不要緊,倘若因此泄露了本島秘密……”
李壹傑揮揮手,道:“不用說下去了,把鯊屋拆毀,咱們回去吧!”
李長壽失聲道:“爹!為什麽要拆毀鯊屋,咱們回去吧!”
李壹傑嘆運:“從今以後,咱們再也用不著這地方,也永遠不會再到這兒來了!”
他仰望著天,神情壹片凝重,仿佛用盡了平生之力,才吐出這短短的幾句話。
李長壽剛說到此處,陡聽後院傳來‘啊!’的慘叫聲音,李長壽倏然住口,雙目射出冷電般的光芒。
劉朗乍聞那聲慘叫,不由神色壹變,及見目睹李長壽的從容神情。
不由暗愧:“哇操!驚啥米,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只聽李長壽續道:“劉朗,方才故事中那位少島主正是老夫,老夫隨著先父及手上上船之後,三天後,順利的上了岸!”
“那知,我們壹上岸,立即遇到二十余名黃衫人的襲擊,經過二個多時辰拼鬥之後,先父及手下先後死亡!”
“老夫和萍兒表妹正負傷與十余名黃衫人拼殺之際,陡見壹對黃衫青年及兩名黃衫老者現身援助!”
“老夫壹眼即認出那兩名老者之壹正是‘鯊屋’中之那名麻瘋老人,立即明白他們果然與那批黃衫人有關!”
“又經過兩個時辰拼鬥之後,雖然將那些黃衫人完全擊斃,現場卻只剩下身負重傷的老夫!”
“所幸,官府之人及時前來協助善後,同時也終於有了療傷的機會,可惜卻無法查知那批黃衫人之來證及……”
就在這時,突見兩名婢女擡著壹具屍體在童媛嬡及李瑤琴的率領之下,匆匆的自廳外掠了進來。
劉朗的目光壹接觸到那具胸膛上,七孔流血的屍體,駭呼壹聲:“哇操!是李大叔!”
立即站了起來,倏聽前門又傳來李財的暴喝聲,及打鬥聲音,李長壽雙目寒芒壹閃,縱了下去,立即朝廳外射去。
童嬡嬡及李瑤琴唯恐有失,立即也撲了出去。
就在此時,只聽‘砰!’壹聲,李財立即慘叫出聲!
半晌之後,只見李長壽雙目怒睜,神色陰森的挾著李財的屍體掠了進來,劉朗不由大駭!
李長壽將李財的屍體放在地上,仔細的檢視壹陣之後,咬牙切齒的道:“孟全,老夫與妳誓不兩立!”
童嬡嬡問道:“爹,李氏兄弟皆是先中了孟全之毒,才會遇到意外,可否賜給府中之人每人壹粒‘回生丸’?”
李長壽沈吟半響,取出那個瓷瓶,頷首道:“嬡兒,此事交給妳權權處理,立即加強戒備!”
“是!”
童嬡嬡倒出壹粒‘回生丸’交給李長壽之後,指揮那兩名婢女挾起那兩具屍體之後,匆匆的離去。
李長壽長長的吐出壹口氣,又道:“劉朗,老夫在傷愈之後,立即開始四處尋訪那批黃衫人的消息!”
“那知,雖然耗去三年余的時間,卻仍然沒有著落,不得已之下!”
“老夫遠走西域的青城派高手敘述,老夫終於明白了壹切!”
“原來那批黃衫人正是西域第壹邪派‘黃衫門’,那兩名老者乃是同胞兄弟不滿黃衫門之作風!”
“偷取門中令符帶著孫子及孫女避禍中原,沿途不知引起多少的血劫,最後,才止於老人諸人!”
說至此,神色壹黯!劉朗好奇的問道:“員外!黃衫門是不是全被殺死了!”
“嗯!妳很細心!當年老夫為了徹底鏟除禍根,不惜使用暗器及毒藥,順利的將與‘黃衫門’有關的人相繼殘殺!”
“老夫在回到中原之後,不參加武林殺戮生涯,便在此成家立業,倒也過了三十余年的平靜生涯!”
“那知,在十年前,老夫竟然在偶然的機會中,發現神鷹老人胡集威的武功,竟然與昔年‘黃衫門’類似!”
“老夫暗加觀察的結果,發現自己並非那胡集威的對手,立即閉門不出,以免引起他的註意!”
“在六年余前,孟全上門挑戰,老夫靈機壹動,在擊敗他之後,囑他替老夫練制可以增長功力的‘回生丸’!”
“為了保密起見,老夫只好打算殺他滅口,那知,竟被他逃脫,看樣子今後壹定有無窮的後患了!”
說完,神色壹片黯然。
劉朗聞言,不由打壹個寒噤,暗忖道:“哇操!員外幹嘛要告訴我這些秘密,莫非想讓我做壹個明白鬼!”
想到此,不由神色大變!
李長壽陡聞他的氣息急促,會意的道:“劉朗,妳別胡思亂想!老夫如此做,實在是另有打算!”
說完,含笑瞧著劉朗。
劉朗尷尬的問道:“員外,咱們非親非故,妳為何要告訴我這些秘密呢?妳不耽心我會小心泄露出去嗎?”
“呵呵!老夫素以慧眼識人自豪,以妳的資格及心性,如果想拜老夫為師,不但可回福建報仇,更可為壹代大俠!”
劉朗聞言,不由大喜!
可是,他旋又想起自己曾經答應要替孟全做三件事情,他們二人又是生死仇敵,自己夾在中間,該如自處呢?
因此,他的笑容立即凍結了。
李長壽壹直註視著劉朗,見狀之後,立即問道:“劉朗,妳莫非瞧不起老夫的武功吧!”
劉朗忙道:“哇操!不是啦!我……”
“妳莫非有難言之穩?”
“我……員外,妳可否給小的壹點考慮的時間?”
“好吧!妳去和麻吉談談吧!對了!別提及這個秘密!”
劉朗暗暗松了壹口氣,立即點頭道:“小的知道!小的告退!”
本樓字節數:35951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