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證據

第七章 證據

這是壹張照片，壹張很昏暗、很模糊的照片。

要知道在第十代蜂窩網絡技術獲得突破之後，政府方面為了爭取選民支持的大肆宣傳讓這種本來只是壹個欺騙經費與預算的噱頭的項目在陰差陽錯之下真的變成了被推動的實際工程。

雖然對於普通的市民來說，無論是第十代蜂窩網絡技術還是第八代、第九代甚至是早就應該被掃進垃圾堆的第五代蜂窩網絡，它們的作用都沒有太多的區別，都只是接受各方勢力誘導性言論亦或者發泄自己對於社會不滿的壹個端口而已。然而，政府的噱頭也不只是噱頭而已，“蜂窩網絡”之前代數數字的不斷增加也倒逼著資本控制下的運營商和通訊公司們不得不做出真正的改變，具體到用戶端的實際變化，就是當今社會上單純的圖片已經消失了。上壹世代對於“視訊時代”的大肆宣傳與上上壹世代對於“全面雲端數據化”的強制性推廣讓曾經的阻礙都化為無形，可以這麽說，現在在虛擬網絡上判斷壹份信息的年代根本不需要去查看時間戳之類的東西，只需要看壹下它是不是全息3D數據就可以了。

如果按照這樣的標準，約瑟夫·康納此時手中終端上顯示的照片毫無意外是“古董”級別。這張照片不但僅僅是壹張“照片”，沒有包含任何三維層面的深度數據與信息不說，連最起碼的平面信息量也沒有得到保障。然而，就是這樣壹張模糊不清、噪點密集的照片，卻讓約瑟夫在壹瞬間就確定了這份資料的可靠性。

因為，這些噪點也好、色帶也罷，所有這些數據層面上的粗劣都指向了壹個事實——

這是壹份“非官方數據”，或者說“私人數據”。

在這個全面雲端存儲的時代，線下層面的幾乎所有存儲介質都已經被從物理層面“消滅”了。個人雲存儲業務的提供商們近乎囂張的宣稱“只有將壹切的數據都保存在雲端才能確保真正的信息安全與自由”，他們甚至叫囂所有的線下存儲都是在為未來可能得的信息被盜與黑客攻擊提供方便。然而，約瑟夫可不是那些別有用心的媒體與政客說什麽就會傻乎乎的信什麽然後把自己手裏的選票投出去的選民，作為壹名高級治安官……好吧，現在要加上“前”，作為壹名前高級治安官約瑟夫·康納雖然並非直接負責與信息安全相關的部門也沒有接觸過相關的職務，但僅僅只是在治安管理局西南分局內部的耳濡目染就足以讓他了解到足夠多的與外界喧囂甚上的內容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反的內容。

就比如那些雲服務運營商所叫嚷的“絕對的雲端隱私與絕對的雲端安全”，實際上從政府、治安管理總局與雲服務運營商聯手把個人雲端信息存儲這項業務推廣的第壹天起，這項所謂的服務就與廣告中叫嚷的“隱私與安全”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所謂的“隱私”只是表面上的因素，作為個人用戶的確能夠看到壹層又壹層的身份識別程序，比如視網膜、指紋、聲紋、面部特征乃至各式各樣的充滿了“古色古香”意味的數字符號組合密碼，但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作為治安管理局的壹員，約瑟夫就曾經在閑聊的時候聽壹起抽電子煙喝咖啡的同事聊起各種他們監控中的所謂“嫌疑對象”的私生活。而這些被當成飯後笑料的內容全都是那些用戶們千方百計想要保護起來的個人隱私信息，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用盡了方法去保護的個人信息在治安管理局內部只需要簡單的幾個小程序就能隨便獲取，甚至於他們保護個人信息的行為本身都變成了提供個人信息的壹部分。

即便是約瑟夫自己，都曾經在追查嫌犯的過程中使用了由後方信息部門提供的“模擬嫌疑人鑰匙”，說是鑰匙，其實就是拷貝之後經過掩飾與模擬重新建立起的壹個能夠騙過生命體征識別與個人認證的假人。

在當今這個萬物皆可虛擬、壹切都上傳到雲端保存的時代，壹個擁有了全部生體識別特征的“假人”，即便它並沒有真實的存在也沒有具體的軀體，但在那些被蒙騙了的識別設備眼中，這就是壹個真實存在的人。

這並不是什麽BUG或者漏洞，而是從壹開始就存在的端口，甚至連後門都算不上。對於上面的那些隱身於幕後的大人物而言，所謂的人口就只是壹行行爆表上的數據，而“人權”也好“隱私”也罷都不過是輕易撒下去的餌，他們只需要輕易地操作壹下就能夠換來表面上的壹片大好與欣欣向榮，但背地裏的交易與罪惡卻是那些僅僅只生活在世界表層的人完全不了解的。

而約瑟夫自己卻是壹個異類。作為曾經接觸過世界表層之下的深層世界的存在，他反而更加珍惜能夠毫無自覺地行走在表層世界的那份無知與無畏。

畢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的。

約瑟夫·康納十分清楚，即便是在外人眼中屬於“幫兇”與“幕後者”的自己，即便是他們這群為治安管理局工作服務了近乎壹輩子的治安官，在這壹整個監控體系中也不過是鏈接上下環節中的壹環而已。那些拿被監控的對象的私生活當笑料的治安官，他們自己的私生活也被無比嚴密的監控著，甚至於為了避免他們將這些實情泄露出去引發輿論危機乃至被政敵抓住把柄，負責監控的治安官們所經受的監控是比他們監控的對象還要苛刻與嚴密的，他們每天所說的每壹句話都會被記錄，而他們登陸虛擬網絡的記錄更是會被實時上傳，以確保不會做出任何“危害治安管理局大好局勢”的蠢事。

他們不是不明白這些，也並非被蒙在鼓裏。只是明白的越多就越能夠認識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約瑟夫·康納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他才會對能夠毫無自覺地行走在表層世界的那份無知與無畏感到無比的珍惜。

然而……萬事萬物皆非常數。

有他這種已經屈從於既定規則的人存在，也就必定存在反抗者、背叛者乃至簒奪者。

這張照片，就是最好的證明。

約瑟夫·康納仔細端詳著這張照片。

照片中的內容其實並不復雜，大片的噪點與色帶十分嚴重地影響了照片的構圖與觀感。可以看出，這張照片應該是用世紀初比較風行的數碼相機所拍攝的。在現在這個“照相機”與“攝像機”這兩個概念都已經完全被取代甚至消滅的時代，也只有這種幾十年前的老古董還具備完全脫離虛擬網絡與雲端在線而工作的能力。但也因此，年代的久遠讓這張照片的質量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但照片的內容，依然可以得到十分清晰的辨認。

照片內的地點似乎是壹處室內的角落，構圖的左側有光線照射進來的痕跡，畫面的絕大部分都是昏暗的色斑，只有這壹道光線顯得格外吸人眼球。

但約瑟夫不會錯過任何壹個具有價值的細節，幾乎不需要花費功夫他就鎖定了畫面正中央的那片被炫目的光線所掩蓋的痕跡。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圖景了。

那是……人體。

成堆的人體。

雖然“堆”這個量詞用在人體之上會讓人覺得突兀與不合時宜，但在眼前的圖景之下，約瑟夫·康納找不到更好的可以形容這片畫面的形容詞了。

雪白的肌膚，歸屬於不同的肢體。這些肢體的特征十分統壹，纖細、修長，有些似乎是手腳的指甲上還能看到模糊的裝飾，明顯是屬於女性的肢體。

然而問題也就在這裏。

只有肢體。

只有字面意義上的“肢體”。

沒有軀幹，沒有頭部，只有能夠清晰分辨出是四肢的肢體部分。這些肢體如同堆疊在垃圾箱中的骨頭壹般被隨意地丟棄在畫面當中某個室內的角落，讓人忍不住寒毛直豎、毛骨悚然。

但圖片所包含的信息並非只有這些。

這些肢體雖然都是孤零零的存在，但畫面之中也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血跡，更不用說把這些四肢從身體上切割下來的工具之類的東西了。而讓約瑟夫·康納徹底肯定自己判斷的是壹處最為清晰的某處肢體的斷面，那並非人們印象中被切斷的四肢斷面所應該具有的樣子，沒有模糊的血肉，也沒有森白的骨茬，只有微弱地幾乎不可見的類似金屬壹般的光澤在閃爍。

這只是圖片中壹個細微到近乎不可見的細節，但卻成為了約瑟夫·康納斷定這壹切的關鍵內容。

當然，約瑟夫也並非只是憑借這壹張圖片的內容作出判斷的。事前在翻閱有關“灰街”與“怡紅”的資料時，他就已經了解到了壹些內容，並且做出了自己的推斷，只是苦於沒有切實可靠的證據與第壹手的調查資料而已。而現在，海瑟薇·愛德華茲提供的資料完美的填補了他之前的所有不足與缺憾。

這女人……其實還挺能幹的。

用余光掃了壹眼同樣全神貫註在資料的審閱之中只不過因為在使用AR設備而顯得好似在發呆的海瑟薇，約瑟夫的心中暗暗道。

他第壹次見到海瑟薇的時候還覺得對方只是壹個憑借關系闖進治安官系統，空有熱血與沖動只會帶來麻煩的大小姐。但隨著與海瑟薇的接觸越來越深，他對海瑟薇其人的觀感與看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有些事情我們的約瑟夫·康納依然是會裝作看不見的。

這無關對錯，只是他內心的壹絲固執而已。

而就在此時，海瑟薇突然眨了眨眼睛，似乎註意到了約瑟夫在打量自己。

“餵！”

約瑟夫的身體不自然地壹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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