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三十三座帝經殿

　　“不甘，不甘啊……”
　　白骨朱雀身形凝滯在了當場，如今它看起來也只如壹個幼兒大小，距離那壹道仙篆，亦不過數尺之遠，看起來似乎觸手可及，但卻永遠也不可能將那壹道仙篆抓在手裏。如今他本源已碎，即將道解，但居然沒有流露出什麽瘋狂與憤怒之意，反而周身皆被壹種無盡的悲傷籠罩，喃喃自語，聲音裏夾雜著些無盡的失落：“為什麽會這樣……我本就沒有做錯什麽，我只是想守住自己的不朽……這明明不是我們犯的錯，為何代價卻要我們來承擔？”
　　說著話的時候，他的身形已經在變淡。
　　周圍的黑暗魔息，仿佛瘋了壹般，在撕咬著，吞噬著他的身軀，它其實已經死了，只是曾經的境界太高，所以還在苦苦撐著，映出了壹道投影，在喃喃的敘述著自己的不甘。
　　而在這時候，白貓以及蛟龍，還有天庭遺族之人，都在靜靜的看著他。
　　有人是松了口氣，有人是覺得有些遺憾，也有人只是冷冷的看著它，覺得它活該。
　　白骨朱雀如今身消道散，也沒了那如同巨山壹般巍峨的肉身，只剩了壹道內心投映的影子，但卻變了模樣，壹身紅翎生長，身周道氣仙風，給人壹種虛無縹緲的永恒之感，周圍靈焰飛舞，使得它與這片天地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的融入壹處，像是壹尊永恒的生靈。
　　方原知道，這應該才是朱雀生前的模樣。
　　他猜的沒錯，朱雀曾經的境界確實是高過了自己的，那是真正的不朽。
　　“妳們壹直都是這麽不肯放棄……”
　　朱雀最後將影子投向了白貓和蛟龍的方向，不知情緒是絕望還是自嘲，喃喃說道：“妳們終究還是帶了帝氏傳人回來，還是相信他們可以再創造奇跡嗎？不可能的，帝氏壹脈最擅長絕境之中創造希望，他們可以無數次的帶領天地眾生靈走出希望，但是只有壹種時候，就算是他們也是無力的，那就是當這種絕望是他們帶來的時候，他們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妳們並不知道如今的大仙界，已經誕生了什麽……”
　　“終究，妳們還是會與我壹樣絕望！”
　　“……”
　　“……”
　　面對著被絕望籠罩的朱雀，面對著它臨終的喃喃之語，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甚至不知道朱雀說的是什麽。
　　只有白貓似乎明白朱雀所說的，但是它不會說話，它只是冷冷的看著朱雀，過了很久，才像是終於做下了某個決定，它忽然轉向了蛟龍方向，輕輕揮舞了壹下爪子，蛟龍整個人都懵了壹下，忽然以壹種奇異的語調開口：“妳放心，總還是會有希望存在的……”
　　“這壹次，我們帶回來的，不是帝氏之人……”
　　朱雀臨終的投影，微微壹怔，轉頭向著蛟龍看了過來。
　　蛟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卻不由自主的開口：“我們帶回來的，只是壹個……”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將最後壹個字說了出來：“……人！”
　　朱雀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最後消散之前，似乎露出了些想笑的表情，只是再也不知道那是嘲諷，還是欣慰。
　　……
　　方原身周銀紗飛舞，仿佛纏著壹道銀河。
　　他站在了場間，也久久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麽，有某個不朽的存在，被自己親手終結了。
　　他還不是特別了解朱雀，但已經可以從片言只語裏發現很多，從曾經的不朽，經歷大災變而不死，又因理念沖突，與曾經的好友決裂，被奪走仙篆，介乎於半死不死之間，獨自留在了這壹片絕望的世界裏，苦苦守了不知多少年，它壹見到蛟龍與白貓，便說要幫他們兩個解脫，但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它壹直想尋求解脫，才下意識說出了口來的……
　　足足過了很久，方原才看向了洛飛靈。
　　如今的洛飛靈，正壹臉凝重，緩緩將那壹道仙篆引回體內，隨著那道仙篆回歸於她體內的，還有那壹道近乎於真實的紅鸞幻影，直到所有的靈光都回到了她體內，她氣機才漸漸消失，化作了原本那氣機內斂的真實模樣，似乎用了挺長的時間適應，才低低呼了口氣。
　　方原身形壹蕩，欺身過去，道：“妳沒事吧！”
　　“沒事！”
　　洛飛靈搖了搖頭，然後擡起了頭來，用壹種心有余悸的表情說道：“很早以前，我就得到了這道仙篆，也能夠感覺到它非常的可怕，雖然慢慢掌握了這力量，但心裏總是不踏實，總有種這不是自己的東西，我只是在代替別人保存壹般的感覺，不過，如今終於好了……”
　　她攤了攤手，道：“……債主死了！”
　　方原：“……妳沒事就好！”
　　雖然如今塵埃落定，但那壹道仙篆的可怕，仍讓方原久久不忘。
　　硬生生將白骨朱雀鎮壓，讓自己擁有斬殺它的機會。
　　這壹道仙篆所蘊含的力量與境界，讓現在的他，都感覺到了壹種莫測的高深。
　　也是看到了那壹道仙篆，方原才隱隱明白了洛飛靈壹直在做什麽。
　　她以自身血脈，鎮守著壹道最容易引落大劫的通道，替人間守護二十年平安，但是之前她究竟為何會有這等的神異，方原壹直都不太明白，就算是天元，或許也不太明白，因為昆侖山壹場浩劫，湮來了太多秘密，天元最後的修士，很有可能只是知道這麽做可以推遲大劫，卻不知道為什麽可以推遲大劫，就連洛飛靈，也只是明白要做什麽，卻不知為何。
　　但隨著她在大劫通道呆的時間愈來愈久，她也漸漸明白了很多事。
　　其中壹件，便是這仙篆的存在。
　　以她的血脈，為何足以鎮壓大劫通道？
　　那其實不是她的力量，而是朱雀的力量，那道仙篆的力量。
　　白骨朱雀，便是因為失去了仙篆，才從超脫境界跌落，變成了這等不死不活的存在，而那壹道仙篆，明顯是白貓和蛟龍奪去的，丟失在了人間，被天元修士給撿了去……
　　……
　　“喵……”
　　白貓壹聲輕喚，驚動了方原和洛飛靈。
　　看著朱雀消失在天地之間，白貓也有了片刻的沈默，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來到了方原和洛飛靈身前，長長的尾巴向著下方的山谷輕輕指了指，然後向方原和洛飛靈示意。
　　“這山谷之中，還有東西？”
　　方原暗暗點了點頭，扯起了洛飛靈的手，向下墜來。
　　洛飛靈沒有拒絕，這讓方原暗中松了口氣。
　　來到了這壹片亂石山的谷心，卻見這裏地勢出奇的闊大，從最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延伸了出去，無數道已經枯竭的靈脈，像是繩索壹般交糾在周圍，使得這壹片山谷，像是壹個巨大的鳥巢，而在鳥巢最中心，有壹座微微發亮的銀色湖泊，湖水蕩漾，微發出了微光。
　　眾人對視了壹眼，便皆向著那湖泊之中走去。
　　看起來像是湖泊，但壹步踏入其中後，卻發現裏面內有乾坤，居然是壹方小世界，湖泊只是入口而已，而在進入了這小世界後，裏面的景色，也使得眾修心裏皆是壹震……
　　無盡的青山碧水，鳥語花香，巍峨高山，聳入天際，山脈起伏，橫亙四周，山間林木蔥郁，仙氣流淌，天邊彩霞低垂，不盡絕美。山谷有溪流緩緩流過，異獸飛鳥，跳躍歡騰，再往深處看去，還能夠看到深山之中，有瓊樓玉宇，被柏枝掩映，顯得清幽而又神秘。
　　在這壹片絕望的大仙界裏，居然還有著這麽壹個猶如畫卷也似的小世界。
　　只是在這壹片小世界的湖心位置，如今正從裏面升騰出了無盡的黑暗魔息，這魔息所過之後，青山為之枯萎，碧草悄然燃燒，飛禽走獸，觸著了魔息，便化作了壹縷清煙。
　　“那白骨朱雀，或許也不是真正的瘋狂！”
　　看著這壹幕，方原忽然低嘆了壹聲。
　　看起來白骨朱雀，已完全喪失了神智，但卻沒想到，它居然壹直在守著這麽壹方靈動悠美的小世界，時間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了，但這壹方小世界，還保持著原來的大仙界那令人神往的美輪美奐，想必白骨朱雀平時寂寞之時，便是借著這方小世界，來寬慰著自己。
　　不過可惜的是，它無法進入這個小世界，因為它需要撐在這片山谷之中，以肉身為門，阻擋黑暗魔息湧進這個世界，這也是它之前會出現在這片山谷上空的原因，它是在用盡壹切辦法，想辦法阻擋著黑暗魔息，以免被這魔息滲透進了這個世界，毀掉它惟壹的念想。
　　為了追回過往，他甚至在這片世界裏，化出了許多生靈的幻影，讓它們奔跑跳躍。
　　想到了這個畫面，方原的內心，便沒來由變得有些沈重。
　　“往裏面走去看看吧……”
　　洛飛靈似乎也有些哀惋，主動握住了方原的手。
　　白貓在他們左側，蛟龍則跟在他們右側，呂心瑤與天庭遺族跟在了他們身後，壹行人順著青山碧水，直向裏面掠去，很快便來到了這小世界中心位置，群山間的壹大片仙殿之前。
　　到了這時候，方原的臉色也頓時微微壹怔。
　　在這裏，他赫然看到了壹大片仙殿樓閣，這些仙殿樓閣上面，都有嚴重的腐蝕與刀兵損毀之相，看得出來，它們都是真實的，乃是被朱雀搬進了這小世界裏來，前後看去，足有數十座宮殿，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悠悠萬古，時光斑駁，氣機沈重而莊嚴，底蘊悠久。
　　“帝經殿？”
　　方原看著最前面的壹座殿宇上面的匾額，神色微微壹凝。
　　他隨意的進入了其中壹座宮殿，打開了書架之上的壹部典籍，翻閱了起來。
　　很快，他便意識到這裏是什麽了。
　　這居然是曾經的帝氏天庭的藏經大殿，裏面也不知收錄了多少道統的典籍與神通秘法，每壹卷都是珍異無量，蘊含天地大道，畢竟是曾經的天庭帝氏，他們所收錄的神通秘法，那是何其的浩瀚博大，哪怕是天元聖地之壹的瑯琊閣，與這藏經大殿相比，也微不足道。
　　大災變來臨了，整個大仙界都已損毀，三十三天都已被打破了無數，但誰能想到，這些最為脆弱的藏經大殿，倒是被朱雀搬進了這壹方小世界裏，壹直守護至今，未曾損毀。
　　方原心神都不由得激動了起來。
　　他知道這些經卷的重要性，就算這裏的藏經大殿，可能只是當初天庭帝氏藏經大殿的壹部分，但也代表著曾經大仙界的壹部分傳承，又或者說，是曾經大仙界文明的壹部分，是當初那驚才絕艷的長生時代所遺留下來的智慧結晶，有它們在，大仙界文明便未消亡。
　　“無論它做過什麽，僅憑它護住了這些傳承，便值得我們尊敬！”
　　過了許久，方原轉過身來，向著這壹片天地拜了壹拜。
　　白貓默不作聲，蛟龍神情索然的行走在這壹片小世界裏，不知是否在想著什麽。
　　而呂心瑤則臉色愈的發沈默，眼觀鼻，鼻觀心。
　　而那壹群天庭遺族，卻是臉色驚奇的看著這壹片青山綠水，十分好奇。
　　他們似乎從未想過，居然還有這麽漂亮的世界。
　　“喵……”
　　白貓輕輕叫喚，繼續向前走去。
　　方原與洛飛靈便跟在它身後，壹面走，壹邊下意識的清點著這裏所有的藏經大殿，只見有的大殿還完整，也有壹些已經損毀了大半，看起來千奇百怪，又讓人惋惜，不過這壹路走來，方原暗自記數於心，倒是詫異的發現，這裏的大殿不知是否巧合，正是三十三座。
　　“三十三天，三十三座傳承大殿……”
　　方原悠然低嘆著，壹路進入了這片世界的最中心處，直到最後，卻來到了壹方顯得極為破敗的地域，與周圍的青山綠水不同，這裏乃是壹片荒崖，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而在這片荒崖之上，方原心神微震，看到了壹個意外的存在。
　　那是壹座孤伶伶倚立在了崖巔的黑色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