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人心如棋

　　天元的局勢，著實如帝虛所言，看起來岌岌可危。
　　就算是仙典神通，隨著大劫壹起降臨了天元，那也不是壹朝壹夕，便可以挽回敗局的，這些仙典與神通法門，無壹不是大仙界最繁榮的時候誕出來的智慧結晶，但也相應的，愈是這樣高深的法門，愈是需要時間去領悟，或許那個時間很長，而如今的天元，最短少的便是時間，在很多人看來，天元的傾覆只不過是壹夕兩夕的時間而已，已經走到頭了……
　　方原在這時候，很平靜的看著帝虛。
　　他也承認帝虛說的話有道理，但卻壹直沒有開口。
　　仿佛是在用這種態度，來表示對帝虛的反對。
　　帝虛氣息沈重，過了良久，他也再次看向了那觀天鏡投下的虛影之中。
　　從這裏面，他看到了偌大天元，都已不壹樣，本來看到大劫降臨，乃是壹片渡劫魔偶的狂歡，那些渡劫魔偶，看到了大劫，便像是看到了無盡的造化，他們知道自己更進壹步的時候到了，知道看到了大劫，便是看到了他們的希望，所以他們瘋狂，猖獗，呼嘯四野八荒。
　　而天元生靈，在這時候表現出來的則是絕望。
　　可是隨著那無盡仙典從天而降，卻引發了無盡的變化，有人興奮欲狂，有人癡癡傻傻，有人以為天元得到了天賜，但無論是哪種，都在這絕望之中，又憑空生出了希望……
　　“殺！殺！殺！”
　　九州之西，有黑暗魔物狂吼，挾著無盡魔息撲來。
　　他們皆是在這七年征戰之中，逐漸誕生出來的強大魔物，壹身實力，甚至不比最初誕生的那十大魔偶更弱，而讓他們憋屈的是，以他們這無盡實力，卻在這七年時間裏，壹直被東皇山道子壓制在這九州偏隅，屢番出戰，卻始終沒能逃出去，心裏早就積攢了無盡怒火。
　　而在這時候，看到了大劫降臨，他們的想法卻不壹樣了。
　　他們已經看到，人間未來必然是魔偶的天下，所以他們不能再固守於此地，他們想要沖出這裏，去迎接那最純粹，也最濃郁的黑暗魔息，只有這樣，才能更快的進化自己！
　　到了那時候，它們才能保證自己成為最強大的轉生生靈，成為未來的王！
　　所以他們不顧壹切，摧動了黑暗魔息，鋪天蓋地向前卷了過來。
　　若要沖破這樊籠，當然就先要斬了那小東皇。
　　沒了他，人間必然潰敗的更快，自己三人也擁有變得更強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如此壹來，自己三人便成為了黑暗生靈裏面，功勛最大之人，有了將來稱王的資本……
　　“這些魔物們，都瘋了嗎？”
　　那些駐守在前方的天元生靈，望著那潮水壹般湧來的魔息，盡皆傻了。
　　他們壹時感覺渾身冰冷。
　　剛剛才擊退了這些魔物壹波，甚至都沒有得到休息，如今，便又要再度面臨他們了？
　　這些魔物，是真不肯給人間分毫喘息之機，要將人間直接葬滅嗎？
　　哪怕再疲憊，再恐慌，這些天元生靈，也緊緊握住了自己手裏的刀槍。
　　但當部屬們跑去通稟小東皇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小東皇在這時候，卻渾然沒有了戰意，他正盤坐在那座矮山之上，手裏捧著壹道卷軸，癡癡的看著上面的文字，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壹種迷亂當中，哪怕是對他的話，都似乎聽而不聞，整個人已經不與外界相知。
　　“原來是這樣麽？”
　　他望著那卷軸上面的字，只是在喃喃自語。
　　“道子，那些魔物攻過來了……”
　　部屬大叫，試圖喚醒東皇山道子。
　　但東皇山道子只是癡癡的望著卷軸之上的文字，壹無所應。
　　最終，那部屬壹咬牙，自己擎了兵器，到外面去沖殺去了，因為時間已經不多。
　　只留了東皇山道子，獨自坐在矮山之上。
　　外面已是殺伐四起，血流成河。
　　而東皇山道子全然不聞，他看著卷軸上面的文字，神情終於從癡迷，變成了凝重，又漸漸變得有些喜悅，到了最後的時候，他壹聲輕嘆，仰面望天，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無論如何去領悟大道，都差了壹絲，難怪我無論如何，都邁不出那壹步，我以為是自己太過弱小，太過愚笨，因而壹直無法參悟新的大道，虧得，在這時候，妳將這真相送來了給我……”
　　說著這話時，他慢慢站了起來。
　　如今的戰線之上，黑暗魔息滾滾而來，吞噬壹切，那三大魔偶，已近癲狂，他們本就力量橫絕，除了東皇山道子，幾乎無人可以抵擋他們的兇威，而如今，他們迎著大劫，力量更盛，但東皇山道子沒有出手，人族壹方，沒有高手坐鎮，迎著他們的兇威，便更不堪壹擊。
　　眼見得，黑暗魔息遮蔽天地，便要將這壹方戰場，完全的吞噬。
　　但也就在這時候，忽然壹個人，輕輕邁向了高空。
　　正是東皇山道子，他身上還穿著鐵甲，手裏還持著那壹道卷軸，他便從那矮山之上，壹步壹步，慢慢的走向了高空，身上的氣機，時而暴漲，時而隱沒，閃爍不見，玄妙至極。
　　“那是……”
　　那三位黑暗魔偶，見得這壹幕，同時大驚。
　　而後他們心神相通，毫不猶豫，三股魔息匯作壹處，狂龍壹般向前卷了過去。
　　縱橫交織之下，便要將那東皇山道子徹底淹沒。
　　但迎著這樣的可怖危勢，東皇山道子什麽都沒有做。
　　他只是輕輕擺了擺衣袖，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說也奇怪，明明眼看著便要將他卷在裏面的黑暗魔息，偏偏就在這時候，擦著他的身軀掠了過去，就好像是那三大魔偶，同時計算失誤，沒有把握好方向與力道也似……
　　“我壹直以為是我的問題，原來不是我的問題！”
　　東皇山道子，便好像做了壹件很簡單的事情，他甚至都沒有理會，只是壹步壹步，走到了距離蒼穹最近的位置，而後大袖壹振，身邊開始有無盡的法則襲卷而來，這使得他身形開始變得無比高大，似乎要融入這蒼穹裏面也似，聲音也像是從四面八方同時響了起來。
　　“我以為這天地大道已改，原來天地大道，還在那裏！”
　　他這般說著，忽地有些自嘲：“其實我早該明白，天地大道就在那裏，誰能改變？”
　　說完了這些，他輕輕捏起了法印。
　　他的周圍，天地壹下子像是縮小了許多，仿佛他成為了天地的中心。
　　“這……怎麽可能？”
　　那三大轉生魔偶，眼神陡然間變得如同針尖也似。
　　而那些本已絕望的天元生靈，則在這時候失聲大叫了起來：“小東皇……”
　　“不必再叫我小東皇了！”
　　東皇山道子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了眼睛，便像是這壹方天地也睜開了眼睛，憐憫的俯視著滿目瘡痍的人間。
　　“從今天開始，我有資格成為新的東皇山之主！”
　　隨著他的聲音，他身形忽然間消失，像是在這壹霎之間，融入了天地之中，再下壹刻，他已再壹次出現，這中間的過程很快，快到仿佛只是幻覺，但若細細看去，便可以發現，再度出現的他，已經與之前完全不壹樣了，他壹舉壹動，都像是與天地大道交融在了壹起。
　　“生死交手這麽多年，妳始終無法突破……”
　　那三尊魔偶，在這時候，又是憤怒，又是不甘，冷厲的聲音大吼了起來：“偏偏到了這時候，妳倒是突破了最後壹步，還有用嗎？人間必亡，多妳壹個大乘，又能如何？”
　　怒吼聲中，他們襲卷無盡魔息，逆天而上，吞噬萬物。
　　他們幾乎有了吞噬這整片天地的氣魄！
　　但迎著這三只與自己糾纏了無數年的轉生魔偶，東皇山道主在這時候臉色卻變得十分平靜，他很認真的開口，也不知是在說給這三尊魔偶聽，還是說給相信如今正在某個地方靜靜看著自己的人聽：“自今日起，天元有了新的大乘，而且絕不會只有壹個大乘……”
　　“有了大乘，便可以定住天元，不至於傾倒！”
　　他的聲音落下時，手掌也跟著落下。
　　壹掌落下，天地仿佛都在跟著顫抖，擠壓，收縮。
　　那三具魔偶還沒有沖到他跟前，便已被無盡法則裹住，他們掙紮，抵抗，但那些法則卻如蛆噬骨，緊緊包裹住了他們，並將他們的肉身與神通，壹層壹層，扒去，絞碎……
　　這壹片虛空，忽然間烏雲褪去，艷陽高照。
　　東皇山道子立身於虛空之中，烈日之下，靜靜的站了很久。
　　而後，他忽然擡手，身邊數道神念飛去，像是流星壹般，沖向了天元的各個方向。
　　神念裏，皆是他對天地大道的領悟。
　　而飛去的方向，則是那些他認為有希望成就大乘的人！
　　做罷了這些之後，他擡起了頭來，慢慢向著天上壹揖，而後身形消失。
　　只有壹道氣機，瞬間穿越了無盡虛空，趕向了魔邊，那片最嚴峻也最重要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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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妳的底牌嗎？”
　　殘破的三十三天，帝虛壹直在冷眼的看著，他看到了絕望的東皇山道子，拿到了方原給予他的卷軸，看著東皇山道子悟道成功，成為了如今的天元第壹位大乘，也看著他只手覆滅三只魔偶，然後將自己的領悟與天下人分享，最後時，義無反顧，趕向了魔邊……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冷硬，森然看著方原：“妳告訴了他什麽？”
　　方原的神情則與帝虛恰恰相反，帝虛愈是森然猙獰，他愈是平靜：“我只是將我在殘破的三十三天之內，以天地為師所領悟出來的某些道理告訴了他，讓他看破了虛侫！”
　　眼神平靜的看著帝虛，他道：“妳口口聲聲說，改變了天元大道，在之前，我們也是這般認為的，認為妳已經將天地大道改變，但事實上，妳真有這樣的本領麽？若真有這樣的力量，妳便不會再等，而是直接吞沒壹切了，妳只是借助於天人境，蒙蔽了天元大道而已……”
　　“妳讓所有的天元生靈，都以為天元大道已經被改變，讓他們的道心有了陰影，所以他們遲遲不敢邁出那壹步，而之前便是大乘修士的，也因為妳蒙蔽了大道，而失去了與天地大道的感應，所以他們都墜了境界，或許，這也是妳對人心的參研，而想出來的計策？”
　　“假作真時真亦假！”
　　方原的聲音裏，似乎蘊藏了些許感慨：“那些墜了境界的人，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為天地大道已改，而是因為道心有了陰影，所以才看不真切大道了，從這壹點來說，妳很聰明！”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用！”
　　帝虛壹直冷冷的看著方原，不承認他的話，也不否認。
　　直到他說完了，他才森然開口：“如今天地大勢，皆在吾手，氣運加身，沛莫能阻，又豈是壹個區區誕生在了天元的大乘能夠改變的，吾已破滅天外天，吾已掌禦仙帝遺留之寶，吾已掌握整個三十三天，就算天元誕生再多的大乘又怎樣，就算妳布法人間又如何？”
　　他的身形，變得無比高大，直若氣吞寰宇。
　　而他的耐性，也終於在這時候耗盡，決定不顧壹切想要吞沒壹切。
　　轟隆隆！
　　虛空震蕩，遠處天外天，正在崩潰，而那兩個在無盡天魔之中苦苦掙紮，但卻掙紮的愈久，境界跌下來的越厲害的離恨天主與無憂天主，也終於到了強弩之末，不堪壹擊……
　　“吾已奠定勝局，壹念之間，覆滅天元，又有何難？”
　　迎著他的無敵威勢，方原在這壹刻顯得無比渺小。
　　但相比起帝虛的兇狂霸道，他的神色，卻顯得無比之鎮定。
　　“妳自認為看透了人心，將壹切玩弄於股掌，其實妳根本就不懂……”
　　他看著帝虛，輕輕笑著開口。
　　帝虛只是目光森然，冷冷的看著他，殺氣愈發暴漲。
　　“妳知道天元有壹種遊戲，叫作陣棋嗎？”
　　方原接著說了下去，道：“我挺擅長玩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