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是真是假，亦真亦假

　　看著眼前男子微笑，雲千風心中掙紮，這必然是有危險的，可是想到了踏入天庭，得到大道之後帶來的莫大好處，以及雲中壹脈目前的困境，他還是壹咬牙，正要開口。
　　趙離擡手止住他的動作，帶著壹絲微笑，嗓音溫和道：
　　“這不是壹個小買賣，妳不必這樣快做決定。”
　　“三日時間，我可以給妳三日時間做準備。”
　　“且去和妳的族人商量壹下吧，三日之後，給我妳的答復。”
　　雲千風心中的那種急迫感稍微松緩了下，但是也同時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答復，否則的話，方才就會直接答應下來，而不是給出時間，時間越多，代表越有可能出問題。
　　反倒是自己等人心中擔憂三日之後對方會不會變卦。
　　當下心中復雜，行了壹禮，趙離拂袖回去了。
　　雲中壹族的修士們則都聚集在了另外壹處，雲千風看著這些修士，沈默了下，緩聲道：
　　“族中面臨的危機，大家也都知道，久居於此壹隅，雖然有傳承的法決，我們也不斷推陳出新，但是終究缺少交流，數萬年時間來，族群不斷在衰弱，繼續下去的話，總有壹日，我們會消散在雲中，就像是過去的那些種族壹樣，什麽都剩不下來。”
　　“而今有這樣大的機會，我願意冒壹次險，若是成了，則諸位壹同修行大道。”
　　“走出外界，和九洲重新建立聯系，進入天庭。”
　　“開辟出新的道路，打開局面。”
　　“若是敗了，我身為族長，會壹力承擔責任。”
　　“諸位覺得如何？”
　　眾人沈默，旁邊的大長老撫須嘆道：“我贊同族長所說，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遇，我等絕不可以放過，就算是我們這壹代已經沒有辦法走到更高遠的距離，但是我們還有孩子，還有晚輩。”
　　堂下眾多雲中族修士彼此對視，緩緩頷首，是為了那傳說的大道，也是為了族人後裔，其實就只是這幾日所知道的，已經對他們產生了足夠巨大的沖擊，無盡浩渺，無比瑰麗，以及真實的修行道路。
　　他們壹直在這雲中秘境當中，心中不由得騰起了對於外界的強烈渴望。
　　雲千風緩緩頷首，心中松了口氣，起身道：
　　“那麽，我等在此地結下血契。”
　　他壹拂袖，出現了壹座巨大的青銅方鼎，上面無數雲氣聚散，顯然極為不凡，散發出的氣息甚至有還要在尋常的仙人之上，這是自數萬年，在遠古之戰開始之前，就存在於雲中族的祭器，禮器。
　　他率先在裏面滴下修士的精血，然後退開，壹名名雲中族的修士上前，割破手腕，逼出蘊含壹絲真靈，對於修士來說無比珍貴的精血，用雲中族的語言念出自己的名字，伴隨著每壹名修士退後，雲氣祭器之上的雲紋就亮起壹絲。
　　最後整個雲中族在此的上萬名核心修士都結下血契。
　　有祖器見證，不可以違背今日所定下的誓言，否則會魂飛魄散，連魂魄也被祖器所吸納，困在其中，百世萬世都不得解脫，雲千風緩緩擡起手臂，環視左右，道：
　　“自今日之後，我雲中壹脈，接受蓬萊仙域傳承，是為蓬萊分支。”
　　“唯壹需要說的，便是這傳承自上古而始。”
　　“無需要去如何改變，諸位可以從流言，從言行舉止當中，暴露壹些可疑之處，引導那些孩子，引導其他的人去思考，去尋找真相，去得知我雲中族曾經得到過蓬萊的指引，而今徐福前輩便是來尋蓬萊之人。”
　　“這是為了我等的傳承，諸位，且全力以赴。”
　　“是！”
　　“理應如此！”
　　之後數日，漸漸的，有留言傳出，其實，雲中族的修行法門，有相當壹部分是來自於蓬萊島仙人的指點，現在所修行的壹些功法，也是在蓬萊仙人的指點之下所領悟，而那遊商似乎就是來自於和蓬萊仙域所相關的勢力。
　　雲千風對此選擇默認，所以這樣的流言就以極為誇張的速度開始傳播。
　　趙離知道這就是雲中族的誠意，將蓬萊加入了他們的歷史當中，這樣下來，後面的幾代人或者還會存在些許懷疑，但是在往後，他們就會認可，自己曾歸屬於那蓬萊仙域。
　　這壹日，雲千風尋找到了趙離，道：
　　“前輩，不知道蓬萊仙域的身份，如何賣？什麽價錢？”
　　趙離微微壹笑，伸出壹根手指，悠然道：
　　“妳很聰明，我是個商人，壹切事情都是明碼標價，不會強買強賣，蓬萊的身份極為難得，自然不會便宜，這樣罷，雲中族擅長馴服雲獸，那麽，妳們往後定然會和天庭，會和九洲交易，而這其中的利潤，我要壹半，時間三千年，可答應？”
　　雲中族人數不少，而和九洲交易，那已經能夠算是種族和種族之間的大事，每壹筆都必然無比豐厚，無比誇張，趙離壹開口就是整個種族三千年利益的壹半，簡直大地可怕。
　　雲千風沈默了下，緩聲道：“我答應。”
　　趙離微微挑眉，略有詫異，他開這口，可是學了睚眥的，是給出了討價還價的余地。
　　可是對方卻直接壹口答應下來，顯然，雲中族現在應該是有什麽麻煩。
　　而且這個麻煩只會比他趙離所想的更大。
　　可惜了，早知道的話，還能多要些，不過，要的太多未免不是人。
　　比不得北陰那家夥，輕描淡寫壹開口，就是我要九成。
　　趙離心中遺憾，旋即看著眼前面容浮現渴望的雲千風，翻手取出壹面古樸至極的令牌，令牌呈現烏青之色，仿佛歷經了數十萬年的悠久歲月，無比蒼古，但是靈韻仍舊存在，正面是亭臺樓閣，雲海縹緲，而背面則是以篆體所寫蓬萊二字。
　　這是他用煉假還真玉液加白色空間時間加速功能鍛造而出。
　　理論上，是真正經歷過數十萬年歲月而存在的，蓬萊令牌。
　　雲千風註意到了令牌上無比蒼古的韻味。
　　這令牌比起他雲中族壹切典藏都更為古老。
　　趙離面不改色，毫無賣假貨的奸商自覺，神色溫和，嗓音醇厚，將這令牌以法力輕輕送到了雲千風身前，平靜道：“這是蓬萊仙域曾經留在天庭的壹枚令牌，唯獨蓬萊島上的真傳嫡系，才能擁有。”
　　“以此令，足以證明妳們的身份。”
　　“另外，還要有蓬萊島的衣冠服飾。”
　　“要懂得太古之文，至少知曉蓬萊島中諸多傳說。”
　　“這些，我都會壹壹傳授給妳。”
　　雲千風雙手接過蓬萊令牌，無比恭敬，緩聲道謝。
　　之後趙離尋找到記憶中諸多古代服飾，然後稍微增加減少些部分，減少些和此世規矩不合的，又思考了瓊華派的風格，增加了於雲中族相匹配的那些部分，諸如下擺雲紋，白玉發簪，又每日增加壹個時辰講述古代文字，讓這些修士學習漢語。
　　其實也不難，畢竟其心誌和靈識極強。
　　不過壹段時間，說起來就無比純正，只是還略微帶些雲中族的口音。
　　這並不算是什麽，倒不如說反倒是更好，更有真實感。
　　而在這壹月時間裏面，飛舟上的人壹直沒有清醒，趙離心知肚明，以那幫人的修為，睡這麽久，如果不是被下了什麽入夢術咒，就是被直接物理催眠了，不過，那些人既然敢跑到星海歷險，那自然都是修為達到了相當境界的修士，壹月不飲不食也傷不得他們，趙離便也沒有點破這壹點。
　　壹月之後，所有因素都已經準備完全。
　　而雲中壹脈來自於蓬萊的說法，也塵囂而起，熙熙攘攘，整個雲中境界處處都在討論這壹點，只是壹直未曾得到回應，已經有許多人深信不疑，其余人也心中隱隱懷疑，壹直追問，卻找不到答案。
　　這壹日，趙離講述完最後的壹部分傳說神話，擡眸看向前方，第壹批準備東去的成員已經都在此了，穿著深色淺色兩種藍色道袍，梳著發髻，白玉簪尾部如同翻卷的雲霧，交談的時候，都用趙離熟悉的漢語，讓他莫名有種回到家鄉的感覺，臉上神色不自覺溫和，道：
　　“妳們打算如何去？”
　　雲千風雙目明亮，穿著深藍色道袍，紋路繁盛，如同蒼天雲海。
　　在道袍外穿對襟法衣，玉佩長劍，神色平和，回答道：
　　“我等乘坐此雲鯨，距離人間雖然遙遠，但是月余時間也足夠了。”
　　月余？
　　趙離挑了挑眉，他知道雲鯨帶著自己等人的飛舟來到雲中秘境是通過壹處特殊的地方，雲氣高築，形成了對沖氣流，乘風而走，極為快速，但是只可惜，那只是單方面的風，想要回去得要繞遠路，飛舟可能需要半年有余才能去，月余已經足夠快。
　　這還要歸功於這雲鯨，這雲鯨乃是雲中族的聖獸。
　　年歲至少有十多萬年，最初的雲中族就是在這雲鯨的背上生存著，雲鯨背負著他們四處遊蕩，真的打殺起來也相當強大，後來，雲中族人人數越來越多，也尋找到了棲身之所，不必生活在雲鯨背上。
　　但是雲鯨仍舊和他們在壹起。
　　雲鯨屬於雲獸的壹種，本身乃是聚散無常，每過千年可以變化模樣，只是當年雲鯨這個形態符合雲中族人生活，所以維持了許久，之後背上已經沒有了住民，他也仍舊保持著現在的模樣，壹直到現在。
　　趙離看著這壹只對於自己無比恐懼敬畏的雲鯨，心中微動，浮現出壹個念頭來，這雲鯨也是雲獸，可以變化，壹直沒有變化，壹開始或許是因為顧及這些雲中族還需要自己，所以保持了鯨魚形態，後來則可能是活地太久了，再沒有什麽能觸動他的內心。
　　那麽是不是可以……
　　他伸出手，緩緩放在了雲鯨的頭頂，雲鯨顫抖了下，卻還是沒有動彈，沒有逃開。
　　雲千風下意識上前壹步，道：
　　“前輩？！”
　　趙離微笑道：“妳們和我談成了壹樁大生意，我自然應該增加點添頭，便給這雲鯨壹場機緣，卻不知道他能否抓得住。”
　　若是成功了，那就是賜予機緣，若是沒有，那就證明福緣不夠。
　　和我徐福無關。
　　趙離心中默默補充了壹句。
　　與此同時，調動氣機，首先是玉佩裏東皇太壹的氣息，增加壹點浩大縹緲，然後運用佛門大封禁當中，以心印心的手段，嗯，再模擬壹點長風浩大的味道，齊活兒。
　　手掌覆蓋在雲鯨的頭頂。
　　趙離嗓音平和，開口便是莊子逍遙遊，緩緩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嗓音微頓，又道，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
　　這聲音以佛門心心相印之法，以東皇太壹的位格開口，浩浩蕩蕩回蕩在雲鯨心底，如同雷震，讓雲鯨禁不住神識晃動，口裏發出聲聲低鳴，讓雲海翻騰，讓諸多雲城百姓註意到這裏的變化，而有聲音茫然稚嫩，回應在趙離的心底：
　　“飛？妳說飛？我本就會飛，只要往前就能夠飛，而且還很快，為什麽還要飛到九萬裏那麽高？那樣太麻煩了啊。”
　　趙離沒有想到對方還會反問，而且這意識，度過十多萬年還如此稚嫩。
　　本來打算回應，突然想到了莊子當中的話，心有所悟，帶著微笑，緩聲道：
　　“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裏者，宿舂糧；適千裏者，三月聚糧。”
　　“目標遠大，所行者遠，自然應該做準備，積蓄更久，方才能行之更遠。”
　　雲鯨的意識茫然，道：“可是，雲飛不到九萬裏那麽高。”
　　趙離陷入某種不可言說的玄妙感覺當中，微笑道：“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欲要遠飛至天池，需要駕馭厚重之風。”
　　他的言語以心印心，將其含義印入雲鯨腦海當中。
　　壹問壹答，皆以莊子而作答，在他的家鄉，沒有超凡的力量，沒有真正的修行，所以，思考行走更接近於本質的道，那些古樸的前輩，本就是最純粹的求道之人，並不是求力，不是求法，是求道，剝離外部的璀璨瑰麗，窺見本真。
　　恍惚間，趙離覺得，自己化作了旁觀者。
　　雲鯨發問。
　　說話的是自己，但是作答的不是自己。
　　在這雲鯨和自己旁邊，分明還有壹名形容枯槁，雙目晶瑩純粹的道人，帶著溫和的微笑，聽雲鯨的疑惑，然後將這話語，將自身的領悟告知於這懵懂的生靈，字字珠璣，如同雷震，趙離不過是個轉述者，將來自於遙遠世界的，尋道者壹生領悟說出，告知於這壹處天地的生靈。
　　何為風？是六月之息也。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句句繁復，將莊子講述壹遍。
　　趙離若有所悟，突然笑出聲來，有了更新的領悟，他飄然立在那雲鯨頭頂，拂袖，朗聲笑道：“道在心裏，不如落在腳下而行，來來來，往上走，往上，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裏！”
　　伴隨著他的笑聲，雲鯨似有所悟，似乎懵懂，長鳴聲中，猛然沖向天空，並不是像往日那樣，駕馭騰雲，而是不斷向上，在向上，狂風席卷，不斷往上。
　　直至於九萬裏之高，往下俯瞰，見無數島嶼如米粒，遠望則無邊無際，心胸隨之開闊。
　　無數的風在高空中席卷著，雲鯨心裏欣喜，身上的雲霧緩緩褪去。
　　他止不住欣喜長鳴。
　　猛然有無邊狂風落下，雲千風瞪大眼睛，看到壹個小點，無數的狂風在星海上匯聚席卷，有道人笑聲落下，像是徐福的，也像不是他的。
　　“絕雲氣，負青天！”
　　雲鯨欣喜，十數萬年懵懂，壹照悟道，昂首長鳴，低沈的鳴聲遠遠地擴散，陡然間變得無比高昂銳利，穿金裂石，沖天而起，雲鯨褪去雲霧之形，千萬裏雲氣，驟然散開！然後被無盡狂風席卷，壹壹只無比巨大神俊的鳥兒，陡然振翅，於是狂風席卷波濤三千裏。
　　轉眼已去了遠處，不知在何處，只留下壹道道殘影，留下晃動洶湧的海潮。
　　這無邊浩大的景象，吸引了整個雲中境界的人看過來，他們擡起頭看到外來那人踏在雲鯨頭頂，看到自己的聖獸化作神俊的天鳥，沖天而起，垂落的雙翅仿佛是無邊雲霧從天上墜落下來，看到它壹瞬遠去，振翅的風暴就能席卷三千裏的巨浪。
　　雲千風發絲舞動，心臟狂跳，呢喃自語：
　　“背負泰山，其翼若垂天之雲。”
　　“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
　　正恍惚間，那飛鳥又回返，迅捷無比，仿佛流光，撕扯流風形成雷霆般的暴響，形成狂風，席卷浪潮，無比巨大神俊，徐福踏步落下，似有所悟，撫掌大笑道：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是真是假，亦真亦假！”
　　“原來如此。”
　　“那我說是真！”
　　他似乎因此而想通了什麽，氣質仿佛變得縹緲恣意，趙離看著呆住了的雲千風，收斂心有所悟的大欣喜，擡手壹指旁邊十數萬年第壹次變化形體的雲鯨，灑然笑道：
　　“乘此大鵬，天下之大，皆可旬日而返。”
　　“且去東方。”
　　“便說東海蓬萊壹脈，有感於天庭重現於世，特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