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夏致”

周時裴收到夏致的照片以及他的住址和聯系方式時，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當時自己正在國外簽個合同。

這件事確實很不湊巧，夏致離開的這三四個月裏，周時裴每個月都會抽空去壹趟C市，可壹直也沒有夏致的消息，偏偏這個時候，他們查到了夏致的行蹤。

這邊的工作暫時離不開他，哪怕以最快的速度去處理，也還得壹個多星期。

他坐在車裏，壹張張翻看著夏致的照片，都是在對方察覺不到的角度拍的，沒有很多，也就兩三張而已，可他的目光卻在那兩三張的照片上，反復看了十幾分鐘。

最後視線才停留在那串陌生的電話號碼上，是夏致的手機，指尖頓了頓，隨後輕輕點了兩下，就跳轉到了撥號的界面上。

周時裴盯著界面看了許久，號碼卻遲遲沒撥出去，他不確定夏致會不會接自己的電話，於是擡眸，看向自己秘書道：“手機借我用壹下。”

秘書聽到周時裴的聲音，什麽也沒問，心照不宣的把手機遞給了周時裴，周時裴道了聲謝，隨後很快的撥通了那串陌生號碼。

手機響了十幾聲才被人遲遲接起，周時裴把電話放在耳邊，壹句話也沒說。

夏致那邊自然而然也沒有聲音，他又不會說話，可周時裴知道，接電話的人就是夏致，沒有任何理由。

那種知道對方就在電話另壹端的感覺，讓周時裴久違的感受到了壹種無與倫比的心安。

他很少會有這種感覺，夏致又怎麽不是特別的那個呢？

周時裴身體微微後靠，平靜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柔軟，他把手機放在耳邊，能聽到夏致那邊壹些細碎的聲音，像是在外面。

電話只持續了十幾二十秒的時間，夏致久久沒聽到對面的聲音，然後掛掉了這通有點奇怪又莫名其妙的電話。

“怎麽了？誰打來的電話？”顧眙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的身側。

夏致回過神擡眸看向顧眙，隨即搖了搖頭，給顧眙解釋：壹個陌生號碼，打過來沒說話，有點奇怪，我就掛了，可能是打錯了吧。

顧眙對接到這些奇奇怪怪的電話倒是習以為常，笑道：“現在這年頭，手機號都不是什麽隱私了，要是覺得對方很奇怪，就把號碼拉黑吧，避免遇到騙子。”

夏致點頭，但實際上也懶得操作，他又不會說話，騙子估計都會嫌難溝通的。

“走吧，吃飯去？”顧眙問。

夏致再次點頭，兩人並肩走著，學校有食堂，夥食也還可以，他們就在食堂裏頭吃，遇到學生也會跟他們打招呼。

夏致到學校以後，用的手語明顯多了起來，以前能簡單用點頭或者搖頭解決的問題，面對學生時，夏致都會選擇用手語表達。

有些孩子的手語學的並不好，夏致會特意花大量時間用手語去和他們聊天，讓他們在聊天中漸漸習慣，這是屬於他們的語言，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壹部分。

“馬上快要暑假了，假期那麽長有沒有什麽安排？”顧眙吃著飯，突然問夏致。

夏致都還沒反應過來，聽顧眙這麽說，下意識搖頭：我沒什麽事。

他在學校待的挺好的，學生們喜歡他，也很愛和他待在壹起，他們看他的眼神，有迷茫，有羨慕，有憧憬，也有仰望。

夏致不擅長和孩子談心，但他們有很多可以討論的東西。

對夏致來說，沒有放假和上班的概念，甚至至始至終，他都沒把教這些孩子當成壹份工作過。

“那就打算在家裏待著啊？”

夏致聽著顧眙的話，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這有什麽問題。

顧眙笑笑：“也挺好，不過我壹直有個問題想問妳，但是又怕冒犯。”

夏致看著顧眙，等對方開口。

“之前，妳入職時，有很多老師提出加好友，但是妳說妳手機裏沒有微信，說實話，我還挺意外的，這年頭不用微信的人簡直太少了，所以，是有什麽緣由嗎？”

顧眙也是試探性發問的，夏致是個很慢熱的人，他之前心裏雖然也有好奇，但卻並沒有問出口，現在兩人也算很熟了，他才想著問壹下的。

夏致原本握住筷子的手頓了壹下，大概沒想到會被人問起這個問題，好壹會，才輕輕垂下眸子，神色明顯有些落寞，原本什麽事都沒有，可突然間，心裏就變得空落落了起來。

大概是夏致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難過，顧眙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幾個月前他在夏致手機裏看到的那個名字，那天夏致突然的掉眼淚，也像這個樣子……

顧眙心裏頭大概有了答案，他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今天食堂做的土豆還不錯，妳嘗嘗？”

夏致是有些難過的，想到周時裴，心裏頭就覺得酸酸脹脹的，有委屈，有憋悶，還有不甘心，可最後全部都化作了無能為力。

他不想做死纏爛打的人，他不想招周時裴厭煩，他想讓自己有自知之明壹點，他想，離開周時裴，自己也可以過好的。

除了不是很快樂以外。

顧眙給他夾菜，他低頭把菜吃了，安靜又無聲的，這次倒是沒再掉眼淚了。

顧眙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把人惹傷心了。

兩人離開食堂時，正好有個小女孩跑過來，攔在了夏致和顧眙的面前。

兩人腳步頓住，女孩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想要給他們，夏致率先伸出了手，對方立刻笑了起來，把手裏的東西放進夏致的手心。

是壹條用紅繩編織的平安扣手繩。

女孩又看向顧眙，仰頭露出期期艾艾的表情，顧眙溫柔的笑了壹下，也伸出手來。

兩條做工幾乎壹模壹樣的手繩，小姑娘用手語解釋：這是我自己編的，我還會編很多種不壹樣的，其他的都送給班上的同學了，這兩條是我特意留下來的。

夏致低頭看了壹眼，隨後把它戴在了手上，給女孩看了看，雙手表示：很漂亮，謝謝，我很喜歡。

手繩編的是真的很好看，甚至比外面賣的那些還要好看。

小姑娘還沒有走，只是眉眼彎彎的看著夏致，顧眙雖然不愛戴這些東西，卻也沒辜負學生的好意，把它戴在了手腕上，然後揉了揉女孩的頭發。

小孩子的出現沖淡了夏致壓在心底的情緒，等人走後，他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條紅繩。

顧眙垂眸看過去，突然發現，兩人手腕上戴著壹模壹樣的紅繩，要是不清楚它的由來，很容易顯得曖昧。

可事實上，顧眙也的確承認，自己對夏致，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的。

回到辦公室，同事看到他們手上帶著壹模壹樣的紅繩，對顧眙露出壹個了然的笑容。

辦公室裏的同事，多多少少能看出點顧眙對夏致的心思，雖然他看起來對誰都好，但對夏致的好，卻是獨壹份的。

顧眙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再過幾天學校就要正式開始放假了，之前那個話題，顧眙也沒有在夏致面前再提起過，時間就這樣壹直到了放假那天。

學生們都已經走完了，老師也都陸陸續續的離開，只剩下夏致和顧眙兩人，夏致在等顧眙，因為住的近，平時都是壹起回去。

顧眙鎖好門，轉過身看夏致，兩人壹起離開教師樓，整個操場都空蕩蕩的，夏致走在前方，顧眙就跟在身後，突然，他停下腳步叫住了夏致：“夏致。”

夏致轉過身，看向顧眙。

顧眙臉上帶著笑，很是溫柔：“有些話想和妳聊聊。”


於是兩人就在校門口的奶茶店點了兩杯冰沙，外面有位置坐，就在樹蔭底下，壹張小小的桌子。

這個點比較熱，大多數人買完奶茶就直接回去了，沒什麽人坐外面，夏致也熱，雖然曬不到太陽，但每呼吸壹口空氣都是熱的。

他吃了口冰沙，冰冰涼涼的感覺終於讓他舒服的瞇了瞇眼睛，他看向顧眙，等待著對方開口。

顧眙倒是沒動眼前的冰沙，看了會夏致，這才開口：“其實，有件事壹直沒和妳說，妳喝醉酒的那次，我看到妳手機裏的名字了，叫周時裴，是嗎？”

夏致的動作僵住。

“妳來C市，跟他有關系嗎？”顧眙問。

夏致沈默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不想和別人說起有關周時裴的事，可當顧眙這樣溫和的問出來時，他又想有個人能聽他說說。

壹直以來，在這件事上，都沒有人真正的聽他說過話，周時裴拒絕他，糾正他，告訴他，他不懂。

靳微是周時裴的朋友，立場上和周時裴是壹樣的。

而其他人，夏致沒什麽人能說的。

他張了張口，輕輕擡起手，卻半晌都沒動作，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和周時裴的關系簡單清白到，根本沒什麽可以說的。

於是他告訴顧眙：我喜歡他，但他不喜歡我。

很輕描淡寫的解釋，可夏致卻因為這件事逃離到那麽遠的地方來，還壹直念念不忘，又怎麽能用輕描淡寫四個字形容呢？

顧眙心裏頭壹時有些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壹瞬間，他產生了壹種十分不合時宜的想法和沖動，明知道不合適也不應該，他還是用玩笑般的口吻道：“要不，妳幹脆不要喜歡那個人了，考慮壹下喜歡我吧？我肯定比他對妳好，至少不會讓妳傷心。”

夏致呆楞住，臉上有壹瞬的錯愕，他看著顧眙，壹時間不知作何反應，尤其當對上對方的眸子時，他下意識的躲開了顧眙的視線，卻又措不及防的，看到了站在他不遠處的，另外壹個身影……

夏致整個人徹底僵住，從表情到身體，就如同木頭壹樣，隨後又毫無意識的站起了身，卻壹動不動的，仿佛失去了所有行動力，只呆呆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和反應來面對，連帶著心臟，都跟著壹起停了下來。

明明戴著助聽器，在這壹瞬間，卻感覺全世界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壹樣。

顧眙註意到了夏致的臉色有些不對，於是跟著轉過頭，就看到不遠處站著壹個人，對方壹身簡單的白色襯衣，領口微敞，衣袖輕輕卷起，眉眼間有難以掩飾的疲憊，卻依舊掩蓋不了他的氣質，溫和而沈靜。

光是站在那兒，就讓人難以忽視。

“夏致。”周時裴輕輕喊出了夏致的名字，帶著幾分的溫柔和喟嘆。

他看著夏致，眸光溫暖而不炙熱，僅僅只是那樣壹個眼神，就能讓人感到無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