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父親

　　燕京橫店。
　　藍彧今天拍攝完後，下午就得坐飛機趕回臨襄市。
　　他此刻蹲在馬桶上。
　　因為咖位太大，以至於藍彧很多時候，在工作現場沒辦法使用有公司聯絡方式的手機。
　　藍彧只能選擇屎遁大法，抽空看看消息，和簡壹壹聊兩句，問問霍橋占蔔，問問俞集哪家館子好吃點。
　　或者問問洛書今天有沒有什麽大事件……
　　當然，也有自己忽然湧現出說話欲望的事情。
　　總之，藍彧經常會蹲馬桶，有時候壹天會因為這事兒去五六次，加上壹去就是十幾分鐘……
　　這事兒也被壹些片場裏，不喜歡藍彧的人傳出去了。
　　於是藍彧也被小黑子們冠以了“藍天六必痔”的稱號。
　　“簡壹壹，要不要打個賭。”
　　藍彧蹲坐在馬桶上，發出消息。
　　簡壹壹遠在另壹個城市，此時倒也稍微沒有那麽忙碌了。
　　“打賭？打什麽賭？”
　　“先說賭註，輸了的話，下次征召想盡壹切辦法帶我壹起。”
　　“那我贏了呢？贏了的話，小玉妳就找個女星談戀愛如何？至少談壹周。”
　　藍彧：……
　　我只想蹭妳的征召，妳卻是實打實要給我制造苦難？
　　不過藍彧還是答應了，大不了就和這次古裝戲的女主角試試，反正讓運營那邊發幾個造cp的圖就好了。
　　“成交。”
　　“賭什麽？”簡壹壹問道。
　　“就賭秦澤今天會不會老老實實的聽伱勸，不犯忌。”
　　簡壹壹皺起眉頭：
　　“為什麽這麽說？”
　　藍彧說道：
　　“我總覺得……這小子不簡單的，他的犯忌之旅不會在今天停下，前面勢頭那麽盛，未必是勸得住的。”
　　“我剛剛咨詢了霍橋，霍橋說秦澤今日如果犯忌，必然是鬼門關，但如果趨宜也會有所助力。”
　　“不過霍橋沒有對秦澤說趨宜的事情，怕秦澤鋌而走險。”
　　“但秦澤趨宜成功，如果趨宜的效果很強，那麽他可能會將我們的話拋諸腦後吧？”
　　“所以不妨打個賭，賭秦澤今天會不會犯忌，會不會遇到危險？”
　　簡壹壹思考了壹會兒後：
　　“我賭小澤會聽我的話。”
　　“巧了，我要賭的，就是他會鋌而走險。”
　　簡壹壹溫和笑道：
　　“人是會成長的，有時候慢下來，才會更快。小玉，等妳的新緋聞哦。妳好久沒有新表情包了是時候得補充壹下了……”
　　藍彧心裏有句mmp很想當場說出來。
　　自打那位表情包火了很多年的雞天帝隕落之後，網友們急需壹個新的小鮮肉。
　　藍彧是有這個趨勢的。藍黛玉系列的表情包雖然比不上背帶褲中分頭的那位雞天帝，但也逐漸有火的趨勢。
　　不過藍彧認為秦澤絕對會犯忌，人教人是教不會的，只有遇到事兒了才會長記性。
　　……
　　……
　　臨襄市郊外，公墓區，
　　秦澤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他記得父親臨終前寫過壹封信，信的內容還滿煽情的。
　　後來秦澤發現，是摘抄了好多人的，小護士說，秦先生到處抄文案，就想著能留下壹個深刻的印象。
　　他是壹個害怕被人遺忘的人，至少害怕被兒子遺忘，因為他的人生裏。只有壹個兒子。
　　那是秦澤十三歲的時候。
　　其實那個時候，秦澤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那時候的秦澤，也早已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少年。
　　“崽，好消息是，我再也不會給妳講壞消息了。”
　　“壞消息是，我也再沒有辦法給妳講好消息了。”
　　“我的壹生是如此渾噩，但我在竭力帶給妳快樂了。”
　　“不要記恨醫生，因為我的病情已經很重。這場手術是非常成功的～”
　　“這場手術結束了我失敗的壹生，不過我從此以後，就不再是壹個無神論者啦。”
　　“那麽多人罵我看不清現實，那麽多人罵我沒有進步，但我還是進步了啊。至少，現在的我，從壹個做夢的人，變成了托夢的人。”
　　“我會經常來妳的夢裏小子。不要害怕我。”
　　這是秦瀚遺言裏最後的幾句話，前面其實就是交待了很多瑣事。
　　這些瑣事，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壹樣。
　　但秦瀚就是無壹例外的，讓護士幫忙寫下來。
　　那個時候秦澤還在讀書。
　　他想著放學了就去找父親，但他沒有想到，有壹天還是壹如既往的放學，有的人，卻留在了昨天。
　　秦瀚大概是意識到了死亡的將近，所以才將無數的瑣事寫進去。
　　寫小時候秦澤第壹次尿床，寫小時候秦澤生病時，明明哭到壹半了，忽然不哭了……把護士都嚇到了。
　　寫小時候秦澤做題就像做遊戲壹樣，將壹個個題目想象成不同屬性的敵人。
　　寫小時候秦澤總喜歡冒險刺激的事情，愛聽那些怪談故事。
　　寫秦澤只愛沙漠和大海，不愛群山。
　　寫小時候壹起去賞月，將便宜的月餅放在昂貴的盒子裏送人情……
　　又寫小時候被人欺負，在極度憤怒時反抗，將人打得鼻青臉腫，但最後卻壹臉平靜，仿佛啥也沒有發生。
　　關於秦澤打架這段事，寫的略微長點。
　　秦澤打完人以後，平靜的回到家，又冷靜的講述了壹切。
　　講應該如何將事情大事化小，如何運用法律的武器讓對方不敢鬧事，如何利用同學們的印象，圍觀之人的口述，讓自己從不利局面轉為有利局面。
　　秦瀚在信裏誇他：兒子，妳是真的很聰明！我按照妳說的說了，他們家原本還很兇，但後來就不敢鬧事了。
　　這是秦澤最破防的壹段。
　　在最後那煽情的告別時，秦澤沒有破防，只是心裏難受，沒有和父親壹起走下去。
　　但這段小時候被人欺負的事情……其實並不是信裏這樣的。
　　那個欺負秦澤的人家裏其實很有錢。
　　秦澤那個時候以為自己可以靠學到的知識保護自己。
　　雖然還是個孩童，卻以為自己有著過人的頭腦，就可以處理很多大人也無法處理的風險。
　　秦澤準備好了很多說辭，告訴父親應該怎麽應對，怎麽博取同情，怎麽引來其他人共鳴，以及法律條文上，自己這種行為是如何的正當……
　　他的說辭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他忽略了壹件事，那就是錢是可以買來正義的。
　　錢壹旦到位了，校方裏所有圍觀到事情始末的人，都可以當場改口。
　　當然，最後這件事秦澤沒有受到任何處分。
　　因為秦瀚在卑躬屈膝的懇求，是秦瀚將本就不多的積蓄用作賠償，且做低姿態，不斷道歉才換來了事情的平息。
　　不過秦瀚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責備秦澤，相反，秦瀚回到家裏後，壹直在誇：
　　兒子，妳的辦法真好使！他們真的被我嚇到了！我說我要找律師的時候，他們表情可精彩啦！
　　秦瀚很清楚，秦澤沒有打人，秦澤是壹個從不主動惹事的人，這件事秦澤沒有錯。
　　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欺負了，卻還要自己的孩子道歉，他會認為自己作為父親是不夠格的。
　　但如果道歉的人是他自己，那沒有問題。
　　他的腰桿，願意為了小兔崽子彎下去。別說彎下腰桿，就算彎下膝蓋也沒有問題。
　　秦瀚壹直隱瞞著，他不希望讓孩子知道，這個世界的正義其實如同婊子壹樣。
　　不希望秦澤小小年紀就知道，這個世界的真假對錯是非，是那麽的難以琢磨。
　　但秦澤何其聰明哪裏會不知道呢？第二天他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只是秦澤也沒有說什麽。
　　這父子倆，壹個假裝壹切正常，壹個則看破壹切卻不說。
　　幾年後，秦瀚重病，將要離開這個世界，他依舊選擇瞞著。
　　因為我兒子秦澤就是對的！因為被人欺負了，就是要學會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
　　他在信封裏寫下這段往事，如同那年壹樣誇贊他。
　　可秦澤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卻淚流滿面，
　　他以為那些湍急的悲傷，會如同過往壹樣戛然而止。
　　可在看到這個男人至死都還要誇贊自己的時候……秦澤還是收不住了。
　　他嚎啕大哭，從幼年到少年，他沒有哭過，秦瀚也沒有哭過。
　　但那些眼淚卻好似不曾消失，只是積攢在那壹刻裏爆發出來。
　　再往後，秦澤在秦瀚的老房子裏，看到的是壹張黑白照片。
　　照片裏秦瀚依舊笑著，高傲的仿佛仍然活著壹樣。
　　秦瀚走後，秦澤並沒有沈浸在悲傷裏。
　　父親留下的錢不算多，不過足夠他活著。
　　沒有沈浸在悲傷裏，是因為他的情緒真的如同病癥壹樣，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歸於冷靜。
　　但冷靜歸冷靜，在秦澤心裏，始終有秦瀚這麽壹個人。
　　有時候秦澤也會想，老爸會不會活過來呢？
　　可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秦瀚就是壹個普通人。
　　壹個普通到，只能被形容為好父親和好人的人。
　　他沒有留下壹輛雨夜裏充滿傳奇邁巴赫；沒有在某個不為人知的世界裏鼎鼎大名，沒有為自己留下無數讓人覬覦的財寶……
　　許是擔心自己怕鬼，明明說是做了托夢人，卻連夢都沒有托壹個。
　　他是那麽的普通。
　　但已經夠了，因為他真的扮演好了人生裏最重要的兩個角色。
　　四月二十，風的溫度已然沒有了涼意，秦澤看著墓碑說道：
　　“得到日歷後，最大的快樂就是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無聊。”
　　“老爸，以前我覺得對妳說，願妳在九泉之下安好，是壹件很自我欺騙的事情。”
　　“但現在我開始信了。”
　　“願妳在九泉之下安好，做好人，遇好事。”
　　做好人，遇好事。
　　對於秦瀚而言，這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掃墓，至此完成。
　　全身心投入的秦澤，在這壹刻腦海裏浮現出信息。
　　【在諸多的怪胎裏，妳也算是很怪的那個了。但妳卻並不具備怪胎的標配——壹個變態父親。
　　妳的父親是如此普通以至於妳連成為血統論主角的資格都沒有～倒是妳老婆，頗為不簡單。
　　相信這壹次真情流露，獲得至高圓滿，會讓妳明白壹切趨宜的技巧。
　　不過大概率明白了也沒意義，畢竟——不是每種生活行為，都能引起妳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
　　最後，那個男人的愛並沒有結束。】
　　【掃墓獲得至高圓滿，得到祝福·亡者守護。】
　　【亡者守護：無持續時間限制，即便今日結束，依舊生效，直至妳遭遇死亡時，會被消耗掉。且幫助妳擺脫困境。
　　死亡包括疾病死亡，衰老死亡，意外死亡，戰鬥死亡，規則系死亡。】
　　秦澤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壹次“復活”機會。
　　而且是壹次範圍超廣的復活，不管是遭遇規則，戰鬥，生老病死……都能復活？
　　最關鍵的事“擺脫死亡困境”。
　　假如自己是衰老而死，那麽擺脫困境，是讓自己變得年輕壹些？
　　這祝福也太過分了吧？
　　但猛然想到了什麽的秦澤……心又狠狠的疼了壹下。
　　至高圓滿，似乎在組長說過的範圍裏都不曾提到。
　　也就是說，雖然這個祝福很強大，但真正可以擁有的人，其實很少很少。
　　很多人壹輩子趨宜，都未必能夠遇到壹次。
　　而那句“那個男人的愛並沒有結束”，讓秦澤意識到了為何自己如此幸運。
　　他鼻子忽然壹酸，但很快，這種感情就被平復了。
　　這壹刻，他忽然有些反感自己的這種“特性”。
　　他很想在秦瀚面前，不顧面子的哭壹次。
　　最終，秦澤還是沒有哭出來。
　　趨宜成功，有了壹條命，秦澤自然可以浪，畢竟除了是復活機會，還能擺脫當前困境。
　　這個時候，就算開棺與挖墳，怕是都沒有任何問題了。
　　至少自己肯定能活下來。
　　但秦澤想了想，他決定今天不犯忌了。決定找回對犯忌的敬畏。
　　“我不會消耗掉這層祝福的，假如這是妳的祝福，是妳在守護我……那便看著我吧。”
　　秦澤做了最後的祭拜，便要離開墓地。
　　但他轉身後發現，不遠處的有壹個熟悉的身影。
　　秦澤只見過這個人壹次，但他記憶力很好。
　　這個人便是淩傲哲，是大安人壽的董事長。
　　壹個很偏愛運氣好的人。
　　淩傲哲據說有個運氣很好的女兒。
　　秦澤忽然來了點興趣，他要看看，這個淩傲哲到底在祭拜誰。
　　難不成是淩傲哲的女兒？因為女兒運氣很好，所以思念已經離世的女兒，便也偏愛運氣好的人？
　　秦澤朝著墓碑走去，打算與淩傲哲寒暄幾句。
　　隱約間，他看到了墓碑上的文字——寒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