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壹家人】

　　“哎呀，不就是多了幾道疤麽，您怎麽又哭了？”我把腕子壹退，從晏婉如手上抽回來，重新縮進袖口裏，不以為然道：“別大驚小怪的了，我壹大老爺們，不在乎這個的，再說了，我長得本來也不好看，多壹個疤少壹個疤有什麽關系？沒事兒，真沒事兒。”從茶幾上抻出幾張餐巾紙，忙遞給晏婉如。
　　晏婉如卻不接，低頭捂著嘴，指縫裏濺起嗚嗚的哭聲：“……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鮑奶奶也跟著抹抹眼角，“我早該想到的，拖著妳跟泥石流裏呆了那麽久，即便傷口愈合也恢復不了原狀了，以後，以後夏天，妳怎麽穿半截袖衣服啊？”
　　我道：“我怕冷，長褲長袖挺好，影響不到什麽。”
　　晏婉如泣不成聲道：“……妳……愛人……妳愛人那邊……”
　　“她那裏也沒事兒。”我故作輕松地聳聳肩：“臉和脖子都好好的，又不是毀容了，幾道疤而已。”說是這麽說，但我心裏真的沒什麽底，疤痕有大有小，又寬又窄，密密麻麻布滿了渾身上下每壹寸肌膚，我自己都有點受不了，更別說鄒月娥了，所以，昨天我才在晏婉如家住了下，沒有急著去找日思夜想的鄒姨，因為在內心深處，面對死亡都沒有畏懼的我，竟有那麽壹絲絲……害怕？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都顯得有點沈默。
　　等紅著眼睛的蓮蓮吃過早點，晏婉如就開車送她上學了，回來後，無精打采地往沙發上壹坐，對著電視發起呆，時不時還偷看我壹眼，掉下幾滴眼淚。鮑奶奶也沒說什麽話，摸著我的手背，壹個勁兒地對著天花板嘆氣。
　　期間，我也正式考慮起壹個壹直沒來得及考慮的問題，在泥石流襲來的那壹刻，如果摔倒的人換成鄒月娥，我肯定毫不遲疑地沖過去救人，這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她是我老婆，我愛她，但是，前幾天遇險的人可是晏婉如，就算我屬於壹時沖動，屬於頭腦壹熱，那也有些太……綜合而論，我被自己的分析結果嚇了壹跳，我是不是喜歡上晏婉如了？所以才不想看她受傷，不想看她死去？
　　我了個暈！
　　顧靖啊顧靖！妳敢再不要臉點麽？人家晏婉如是誰啊？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妳配得上人家麽？再說了！妳剛剛才跟鄒月娥結婚幾天呀？就開始動別的女人的歪腦筋了？我呸！妳個臭流氓！妳個臭不要臉！
　　中午吃飯的時候。
　　我夾了口晏婉如炒得火爆腰花，看看沈默不語的她：“晏姐，妳笑壹個行嗎？別這樣，妳越這樣，我心裏越不是滋味。”
　　晏婉如瞅瞅我，勉強擠出壹個笑容。
　　汗，比哭還難看。我無語地翻翻白眼：“對了，我包還在妳那兒呢吧？下午我想去潘家園賣點東西，您要是方便，開車帶我壹路？”尋寶欄目的錄制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得抓緊時間學習古玩鑒定，更得抓緊湊足啟動資金，不然就手裏著幾百塊錢，哪夠啊？
　　晏婉如壹點頭：“好，村民們送妳的東西也在我車裏呢。”
　　我壹琢磨：“我爸媽不讓我碰古玩，我也拿不回家裏，嗯，您要是有看上的，就拿走吧，人家村們壹番心意，我賣了不合適。”
　　晏婉如道：“人家送妳，初衷也是為了讓妳過得更好，妳不是連壹千塊錢都沒了嗎？”
　　我壹想也是，現在窮得叮當響了，沒必要在這種問題上瞎矯情。
　　吃過午飯，我跟晏婉如壹起去了小區的地下停車場，開門上了奧迪。
　　誰知，等了好長壹會兒，A8都沒有駛離車位。坐在副駕上的我側頭壹看，手扶方向盤的晏婉如正呆呆看著前方，正當我想提醒她壹聲該走了，她手臂突然拿了下來，伸進包裏，取出壹長串鑰匙，鄭重其事地交到我手裏，“……這是我兩個家的門鑰匙和防盜門鑰匙，妳拿好。”
　　我壹楞，急忙推回去：“您什麽意思？這怎麽行？”
　　“妳拿著，然後聽我把話說完。”晏婉如把我的手掰開，將鑰匙塞到我手心裏，壹眨不眨地看著我的眼睛道：“從頭到尾妳都壹直在安慰我們，可妳真不在乎這壹身疤痕？小靖，不用裝了，妳晏姐不是傻子，看得出來，妳為我做了這麽多，犧牲了這麽多，說真的，這份情，我今生怕是還不清了，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著該如何報答妳……”
　　我打斷道：“妳看妳又來了，換個話題行不？”
　　晏婉如摸了摸我的頭：“所以，我把家裏的備用鑰匙交給妳，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妳就是我的親人，只要收下它，我以後再也不會跟妳客氣來客氣去的，同樣，妳也別總您您的叫我了，下次再來家裏，妳根本也不用敲門，拿著鑰匙就進，有什麽心裏話，也都可以跟我說，嗯，妳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無奈地把她摸在我頭發上的手捏下來，“好，只要妳別老動不動就摸我腦袋，我就收下。”
　　晏婉如噗嗤壹笑，手壹垂，捏著我鼻子揪了揪：“那我換個位置。”
　　我呃了壹聲，“……鼻子也不行。”
　　“那我再換。”這壹次，晏婉如揪住了我的臉蛋，上下左右地轉著圈。
　　“暈，晏姐，我有個問題需要確認壹下。”我瞪著眼睛道：“當妳的親人沒有問題，可妳不會把我看成是跟蓮蓮壹個輩分，當我是妳兒子了吧？”瞧晏婉如呵呵直笑，我郁悶道：“我可先說好，妳年紀還沒我老婆大呢，我本身也小不了妳幾歲，所以說，能不能別拿哄小孩的那套招數用在我身上？”
　　晏婉如有點傻眼：“妳愛人比我還大？”
　　我咳嗽壹聲，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大個壹歲半歲的吧。”
　　晏婉如哦了壹嗓子，看看我，再次摸了我的頭：“呵呵，那也不礙得，咱們各論各的吧，主要是現在我壹看見妳，就跟看見了蓮蓮壹樣，打心眼裏喜歡，我也知道妳不小了，可不知為啥，就是控制不住想在妳臉上捏壹捏，嗯，小臉蛋兒還真軟，比我女兒臉還嫩呢，呵呵，別瞪眼了，走，咱們上潘家園。”
　　她今天穿了壹身單色套裙，盤發，肉絲襪，白高跟鞋，整體打扮很有股子成熟女人的魅力。等車到了潘家園，晏婉如拉上手剎，解開安全帶，扭著既豐滿又有彈性的美臀開門下了車，我借著她轉身的工夫偷偷瞄了眼她裙擺和絲襪交界處的豐腴小柔，咽了咽吐沫，跟著開門下去。
　　從晏婉如對我的言談舉止就能看出，她是真把我當親人了，其實我又何嘗不想？
　　但努力了壹路，我發現自己怎麽也做不到，我看她的眼神中，總帶著壹絲若有若無的性欲。我暫時還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上晏婉如了，但有壹點可以確定，前壹陣剛從鄒月娥身子上嘗到甜頭的我，此時特別想和晏婉如上床。呃，我搖了搖頭，趕忙把這個荒唐的念頭從腦海裏驅逐出去，這種玩意兒，悄悄想壹想可以，但絕對不能讓晏姐和鄒姨知道，不然，我肯定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走進潘家園舊貨市場。
　　戴著蛤蟆鏡的又將壹頂遮陽帽蓋在了頭上，這樣就不怕被人認出來了，“來，東西給我。”
　　雖然四肢還尚有些乏力，但我仍然堅持著拿了兩個大包，“不用，讓我活動活動吧，不然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永遠也好不了，身子都待軟了。”
　　晏婉如也沒再跟我爭，靠了過來，很隨意地挽住我的手，“好吧，累了說話，對了，妳書包裏的獅子頭，是跟楊村山上摘的？”她身材真不錯，與我接觸的壹剎那，胳膊肘上就傳來壹陣軟乎乎的觸感，是她胸脯與我手臂貼住了，不過，晏婉如好像沒在意，表情上沒有壹絲變化，“我怎麽找了壹圈也沒看見？真懷疑妳的運氣，為什麽每次都這麽好？”
　　瞄著她鼓鼓的胸脯，我臉壹紅，步伐略顯僵硬了些許，“……趕巧了而已。”
　　縱然我是很想吃晏婉如的豆腐的，但這種情況，又覺得很是不妥，思慮再三，我略略撤了下手，想離開與她胸脯側面的接觸。可見我向相反方向使勁，晏婉如狐疑地瞧了我壹眸子，又把我手臂用力挽住，“妳上那頭幹嘛去？賣核桃的在這邊。”
　　“呃，咳咳，哦。”
　　要是換了別人，這種把胸脯貼給我樣子，我肯定以為她是在勾搭我。
　　然而晏婉如顯然不會，想想也是，她在抱蓮蓮的時候，會刻意琢磨著不讓蓮蓮碰到她胸部嗎？這也變相說明了，晏婉如沒拿我當外人，沒拿我當男人，對我更不會有什麽男女之間的想法，所以，才會這般坦蕩蕩地跟我手挽手地走吧？
　　胡思亂想了壹會兒，她已是拉著我到了壹家賭青皮的攤子前。
　　“想玩玩嗎？”晏婉如問我。
　　我搖頭道：“我聽說過，玩這個純粹圖壹個新鮮，想賭對兒，幾乎不可能的，我就不浪費那個錢了。”潘家園市場的賭青皮，賭的就是對兒，如果開出的兩個核桃大小差不離能配上，那基本就算撿漏了，然而，聽上去簡單，可這堆青皮卻跟楊村那顆核桃樹不同，裏面好的青皮在之前就已經被核桃商挑走了，剩下的大都不是壹棵樹上的果兒，自然配對很難，即使運氣很好，買十對兒能配出壹個就不錯了。
　　晏婉如溫婉地笑了笑，拉著我擠開人群，蹲在攤位前，“都有什麽？”
　　正用刷子往壹個塑料桶裏刷青皮的核桃商道：“虎頭獅子頭全有，虎頭二百，獅子頭四百。”
　　晏婉如壹點頭，貌不精心地在那個塑料籃裏撿了撿，花了幾分鐘時間，末了，挑出兩對兒表皮顯青黃色的核桃，並丟下八百塊錢，“……就這兩對兒吧，麻煩您給開壹下。”
　　“好咧。”核桃商接過核桃，吭哧吭哧地用刀子削著。
　　三分鐘後，兩對兒淺黃色的獅子頭顯露雛形，與此同時，幾聲淺呼在人群中濺起。
　　“配上了！居然配上了！”
　　“是啊，運氣真好，買兩對兒，居然兩對兒全中了，嘖嘖。”
　　看著核桃商用卡尺在核桃上量，我也有點不可思議，“晏姐，怎麽回事兒？”我自然不信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
　　把核桃拿在手裏，晏婉如挽著我走出人群，“我曾跟壹個老先生學過兩個月核桃，雖然沒正式出師，但當時養成的感覺現在還記憶很深，比如怎麽看青皮的底，青皮的頂，青皮的肚，呵呵，倒不是自誇，或許在別人看來，賭青皮很難，可對我來說，卻不算什麽。”
　　我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妳應該聽說過，現在很多文物鑒定專家看東西，是憑借的經驗，憑借的知識面，他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以很容易從邏輯的角度做出正確的推論，但這些知識和經驗的積累，是需要時間的，妳如果想從頭開始認認真真地學，顯然難度太大，所以我建議妳跟我當初壹樣，不用學精，只要能吸收的知識就拼命吸收，囫圇吞棗也無所謂，關鍵是培養出壹個感覺。”
　　“感覺？”
　　“是的，像我現在，有些朋友把東西拿給我鑒定，我壹看就知道是贗品，可有時候，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它到底贗在哪裏，後來跟書上查壹查，哦，才恍然大悟它哪裏有問題，這就是當初看過的知識雖沒深刻地記在腦子裏，卻在潛意識中留下了壹個印象，也就是所謂的感覺了。”
　　我才明白，晏婉如之所以去賭青皮，是想給我上課。
　　她看著我笑了壹下：“比如賭青皮，比如看字畫，比如挑瓷器，這些手法回去以後我統統可以交給妳，只要妳不怕煩就行了，當然了，像翡翠賭石，雞血石賭石那種，我就無能為力了，那些玩意兒可不像青皮核桃這麽有規律性。”
　　我感慨道：“老天真是不公平，為啥我學了這麽久才剛剛入門，可妳二十歲不到就能跟壹些專家平起平坐了？”
　　晏婉如好笑地刮了我鼻子頭壹把：“嘴巴還挺甜。”
　　我氣道：“妳又來？再碰我我真急了啊！”
　　話音剛落，鼻子又被他刮了，“脾氣倒真不小，走吧，賣核桃去。”
　　“晏姐，我跟妳說真的呢，別老在我臉上瞎摸行不？妳看人家直笑話我，我多丟人呀？”
　　晏婉如吭哧吭哧地笑，卻不理我，親昵地挽著我走進壹家核桃店。
　　進了屋，她將方才的兩對兒核桃往櫃臺上壹放，對著後面的壹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道：“兩對兒獅子頭，收嗎？”
　　青年老板拿起來看了看，“小了點，妳想賣多少？”
　　晏婉如笑道：“不賣，送妳了。”
　　“送我？妳……”青年老板壹呆，等晏婉如摘掉墨鏡，他才呵呵壹笑：“我當是誰呢，晏老師啊，喲，您身邊這位是？”他眼神有點怪怪的，可能是誤會了。
　　晏婉如摸摸我後腦勺道：“我弟，想賣幾對兒核桃，妳可別黑他。”
　　“瞧您說的，您弟弟就是我弟弟，我哪能幹那事兒啊，什麽品種？拿出來瞅瞅？”
　　我就把書包放下來，從中取出壹個封口的塑料包裝，遞給青年。
　　那人贊嘆地點點頭：“龍紋獅子頭？配上對兒可不容易呢，行，個頭兒也挺足，不錯。”他拿在手裏把玩了片刻，看了晏婉如壹眼，沈吟道：“咱們也不是認識壹天兩天了，這樣吧，這對兒核桃我也不賺您弟弟錢了，壹萬五，我留著自己玩了。”
　　聞言，我幹脆壹個接壹個地把所有核桃全拿了出來。
　　青年老板錯愕道：“怎麽這麽多？郊區包的樹？”摸完這個摸那個，等把核桃都看了壹遍，他用計算器啪啪打了打，末了，道：“配上對兒的，沒配上對兒，總共算下來，我給妳二十五萬吧，晏老師，您看合適嗎？”
　　晏婉如壹點頭：“好，小靖，再把那些古籍拿給他看看。”
　　“嗯？”
　　“呵呵，他是做核桃生意的沒錯，可他家老爺子卻喜歡收集古籍善本。”
　　來時的車上，我和晏婉如大概把村民送我的東西看了壹遍，其中幾個瓶瓶罐罐都不太值錢，壹個香爐和兩個筆筒也均屬於現代工藝品，只有那幾十本古籍是貨真價實的老玩意兒，非常有價值。
　　青年老板對古籍似乎也有很深的研究，目光驚嘆地壹本本翻了翻，贊不絕口。
　　後來，他打了電話給他家老爺子詢問了片刻，放下手機後，青年道：“晏老師，老爺子說只要是古籍善本，他有多少要多少，不過老人家腿腳不好，過不來這邊，我呢，對估價方面也不是很在行，您看這幾十本書值多少錢？”
　　晏婉如想也不想道：“二十六萬左右。”
　　青年二話不說：“好，就二十六萬。”
　　出了潘家園，我手頭已多了五十壹萬的啟動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