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6章 戰鬥

　　衛淵擡眸，註視著前方通天而起的磅礴氣運之柱。
　　在這跟通天貫地的天柱之上，仍舊還倒插著那柄泰阿劍。
　　而在下方，這是籠罩著白色長袍，氣度厚重磅礴至極的兇神梼杌，真正近距離註視著這樣頂尖的神靈，除去了恐懼感，更多的是壹種幾乎無法思考的，對於天地壯闊的失神。
　　像是深潛到汪洋之下壹千裏，聽到鯨群的低吟。
　　像是看到星空萬象，盤旋在身周。
　　這是生靈對於自然天地的本能敬畏。
　　而此刻，他要對這樣的存在拔劍。
　　衛淵微微吐出壹口氣，把鐵鷹劍徹底拔出。
　　“該結束了，梼杌。”
　　兇神的視線平靜落在衛淵的身上，眼神裏面根本看不到絲毫的在意，如同人類看到壹只蟲子飛過來，除去了無視之外，最多也只有嫌棄螻蟻蚊蟲吵鬧煩人的厭惡。
　　氣運天柱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天地之間卻自然而然有無數的風雷暴起。
　　衛淵此刻註意到，周圍是壹座座現代人類城市的廢墟，這些城市在墜入山海之後，焚毀，崩潰，此刻以壹種極為撼動人心魄的方式懸浮在虛空，拼接組合，仿佛末日後，後現代的鋼鐵美學。
　　風暴，雷霆，鋼鐵的廢墟。
　　通天而起的氣運天柱，負手而立的神明。
　　壹切都具有震人心魄的張力。
　　而後，這些城市的廢墟緩緩移動，逐漸加速，朝著衛淵砸過來。
　　衛淵微微看向梼杌身後的壹座山，而後收回視線，握劍沖向了梼杌。
　　他長劍刺出，以手中的劍撥開了幾波裂石，避開了砸落而下的雷霆，而後猛地翻身，右腳踏在不知道是那座城市的樓閣上，徐徐吐息，打開的上衣衣擺嘩啦壹聲拉得筆直，雙目直直鎖定了前方的神靈。
　　深吸壹口氣，腳掌用力，身軀拋出，落於雷霆和巨石的縫隙之間。
　　五指握合。
　　“狂風……”
　　聲音微微壹頓，而後炸開——“招來！！！”
　　雷火的碰撞帶來了雨水的化生，砸落的雨水卻在此刻停滯在虛空。
　　而後以更快的速度逆流沖向蒼穹。
　　甚至於化作壹道道筆直的線。
　　壹股青色暴風自九天之上翻湧而來。
　　有風起於青萍之末。
　　其勢烈烈！
　　衛淵乘風而起，直上九重霄。
　　壹點寒芒，避開重重巨石，直指梼杌！
　　……
　　衛淵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通過山海裂隙，讓無數人心臟提起。
　　看著駕馭青色流風，穿梭於那些如同巨獸般的城市廢墟之間的青年，哪怕並不是神州之人都下意識地提起了心臟，被牽動著註意力。
　　而神州壹方在這兩座城市，能夠看得到這壹幕的人更是心中默默祈禱。
　　張浩瞪大眼睛看著那於風雷中穿梭的渺小身影。
　　很難和平時的博物館主聯系在壹起。
　　張若素已經退出了龍虎山下的山海界裂隙。
　　擡起頭，神州周圍的山海裂隙不如在外面看得真切，幾乎可以說很難看得到，但是張若素的道行足夠，擡起頭盯著衛淵的行動，臉上的神色波瀾不驚，旁邊的林守頤則是更為緊張。
　　他道：“妳不擔心衛道友麽？”
　　張若素淡淡道：“擔心何用？驚懼何用？安心看著就是。”
　　“每逢大事有靜氣。”
　　“快百年的養氣功夫，修到哪裏去了？”
　　林守頤嘆息壹聲，閉目凝神。
　　張若素隨手拈起壹枚棋子，動作頓了頓，那枚堅硬的黑色圍棋子在他手中無聲無息化作了齏粉。
　　老道動作頓了頓，放下手掌，心思不在棋盤，看向天空。
　　衛淵已然突破壹層封鎖。
　　……
　　梼杌打算掌控窮奇的方位，集齊地之四極的兩極，提升位格。
　　從這兇神的防守態勢，衛淵已經能夠看得出這壹點。
　　此刻長劍隨身，周身狂風席卷，直奔向足以讓那五枚彈頭全部威力爆發的位置點，而這個時候，梼杌擡手左拳砸出，兇神壹拳，衛淵心底瞬間繃緊，雙瞳之中猛地亮起兩簇金色光焰。
　　燭九陰，燭龍之息。
　　朝歌山神，山神之基。
　　兩股超越凡人的根基，全部主動破碎。
　　衛淵的氣息筆直上升。
　　這壹次他直接將兩股神性根源全部燃燒起來，換取了短時間內爆發出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掌中鐵鷹劍猛地壹刺，壹卸氣力，而後手腕壹轉，直接反絞向梼杌的手腕。
　　兇神梼杌皺眉。
　　哪怕是梼杌，在面對直接燃燒神性根基的瘋子，此刻也無法忽略這壹擊。
　　左手多出壹柄劍，直接將這壹招攔下。
　　隨後風雷齊至。
　　衛淵悶哼壹聲，壹咬牙，神性徹底爆發。
　　壹股氣浪橫掃。
　　風雷驟止。
　　穩穩地立足虛空，衛淵猛地前踏壹步，鐵鷹劍幾乎壓制住梼杌的劍，將劍反向壓下，壹人壹神，在虛空和城市的廢墟之間展開了交手，每壹次的交鋒溢散出的氣息，都讓廢墟劇烈顫抖，幾乎奔潰。
　　忽而，
　　衛淵掌中鐵鷹劍之上，鐵鷹長鳴，猛地振翅飛向天空，氣運天柱之中的太阿劍猛地劇烈鳴嘯，其上所蘊含的雄渾人道氣息猛地反向灌註入衛淵身上，讓他的劍勢越發霸烈。
　　梼杌單手持劍化作了雙手運劍，卻始終沒有脫離氣運天柱附近。
　　衛淵掌中劍術淩冽而雄渾。
　　堂皇正大。
　　這是軒轅的劍法。
　　兩柄兵器不斷碰撞。
　　每壹次碰撞都會讓此刻人間看到這壹幕的人心裏狠狠地顫壹下，每壹次碰撞，都會在虛空中震蕩開壹道道森白色的氣浪，裹挾雷霆和烈焰，這裏明明下起了暴雨，此刻兩人交手之地百裏卻是壹滴雨都沒能落下。
　　如同被火焰所蒸發。
　　但是火焰是會有燃盡的時候的。
　　衛淵消耗神性得來的力量正在快速衰退。
　　他雙手持劍橫架了梼杌的壹劍重劈，沈渾的雷聲左右滾滾溢散而出八百裏，這壹次沒有能全部攔下，衛淵悶哼壹聲，已經受傷，咽下了喉嚨的鮮血，旋身後退，左手擡起，而後五指握合，禦風之術越發猛烈，強行拉扯。
　　狂風，招來！
　　這壹刻，原本七十二地煞層次的神通禦風，超越了原本的極限。
　　無數風凝聚成青色的流動的絲線，在衛淵手掌猛地按下的時候爆發出去，剎那之間，仿佛在他背後，有壹只巨大的青色鯤鵬緩緩遊動，遮蔽蒼穹和天地，發出低沈的鯨鳴。
　　先前那些破碎的樓閣，廣場，還有城市的碎片被風的力量拉扯起來。
　　而後凝聚成了城市。
　　神域幻術展開，這些城市裏潛藏的記憶浮現出來，仿佛人們還在上面生活，仍舊還有喜怒哀樂，在交談，在微笑，在生活，栩栩如生，看到這壹幕的人失去語言的能力。
　　他們甚至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龐，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這是城市，是無數人編織成的奇跡，這是文明。
　　而渺小的人類伸出雙手，托舉起了這些文明的堡壘。
　　巨大的壓力讓衛淵嘴角鮮血不斷流出，他輕輕用力，將這些城市都推砸向了梼杌，自身這是朝著後面退去，天空雷霆閃動，壓低的雲霧縫隙裏流出如同熔漿壹樣金紅色的光。
　　讓看到這壹幕的人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這幾乎就像是神話的重現。
　　光焰，暴雨，天空垂落的光芒之下，城市墜落，大地崩碎。
　　而人飛向天空。
　　這也是生和死的交界。
　　壹切莊嚴地讓人幾乎想要落淚。
　　梼杌無悲無喜，手中的劍猛烈斬落。
　　城市崩碎。
　　壹切回歸現實。
　　而劍鋒落在了衛淵藏匿於幻術之中的五枚彈頭之上。
　　下壹刻，劇烈無匹的爆發充塞在了天地之間。
　　仿佛是五輪太陽砸落在地面。
　　劇烈的烈焰，極致的高溫，伴隨著無匹的沖擊波壹齊橫掃，這裏是窮奇所在，極西之處，或許等到梼杌掌控這壹處的天柱後，祂的實力在這裏也能夠得到增幅，抵達共工祝融的層次，但是現在終究還差壹步。
　　相當於五指金烏鳥壹瞬間的爆發。
　　哪怕是梼杌也不可能無傷。
　　在山海裂隙的另外壹側，所有人都在瞬間沈默，只是死死盯著那壹幕，哪怕是隔著壹個世界，他們不至於像是近距離直視核爆壹樣受到巨大的影響，仍舊看得雙目刺痛，流下眼淚。
　　張若素猛地站起身來，把林守頤嚇了壹大跳。
　　林守頤瞠目結舌：“妳把那些東西真搬出來了？妳給了他幾個？”
　　張若素頭也不回：
　　“全部。”
　　“什麽，全部？！！”上清派的道人嚇了壹跳。
　　“對，就是妳理解的全部。”
　　林守頤頭皮發麻。
　　也來不及說自己好友的大膽，他也轉過頭看著那壹幕：
　　“祂死了嗎？”
　　“不知道……”
　　“很難說。”
　　西山界，伴隨著光塵逐漸散去，遁地的衛淵重新踏出來，周圍環繞著壹層若有若無的光影，那是袖裏乾坤的昆侖瑤池，正常狀態下的衛淵根本無法使用這樣的神通，但是此刻燃燒神性的他卻能夠勉強用出來。
　　靠著壹整個世界的隔離，避免自己受到戰場中心核輻射的影響。
　　火焰，沖擊波都徐徐散去，衛淵瞳孔收縮，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梼杌仍舊存活。
　　而且，祂直接和氣運天柱融合，受的傷遠比預估的低。
　　不愧是梼杌……
　　真是夠精明的。
　　但是衛淵仍舊看出了對方此刻氣息的衰弱，這已經是他預料當中的事情了，掌中長劍壹擺，在所有人的註視下，衛淵再度沖向梼杌，梼杌徐徐吐出壹口氣，長袍兜頭的部分被炸裂，露出的面容是壹位英武大氣的女子。
　　梼杌並非是男性。
　　相較於混沌的大部分負面記載，梼杌的記錄更傾向於桀驁自傲，不服管教的天才——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傲狠明德，以亂天常。
　　祂清醒且毒辣，對於天地時機的判斷和理解，超過尋常的神靈，故而稱之為明德，而亂天常之事，衛淵並不明白，此刻也來不及深思，衛淵掌中的鐵鷹劍和梼杌的兵器再度碰撞在壹起。
　　火焰只剩下了余灰。
　　雙神之力消耗殆盡，雙瞳裏暗淡的金色象征著該退了。
　　但是事已至此，衛淵怎麽可能會放棄？
　　壹咬牙，替身近戰。
　　可不過是數劍之後，五臟六腑翻騰，幾乎盡數被重創。
　　衛淵咬著牙死死抓著兵器。
　　連續數次的劍鋒碰撞，梼杌懷揣必殺之意，終於在裹挾怒意殺機的壹劍下，再握不住兵器，右手被打得朝後揚起，鐵鷹劍拋飛出去，壹口鮮血忍不住吐出。
　　耳邊像是有什麽聲音細細碎碎。
　　“僅僅如此，也來送死？”
　　梼杌的嗓音淡漠而嘲弄，下壹個瞬間，衛淵的左手卻猛地扣住了梼杌的手腕，讓兇神微怔。
　　“抓住妳了。”
　　凡人咧嘴笑起來。
　　而居此地五十公裏外的山上，誇霖雙手握住了低垂著的刑天戰斧。
　　吐氣開聲，戰斧緩緩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