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裏面正說著話，小年端來壹盞酥山，幾碟瑪瑙碟子裝著的果品，紅瓤西瓜切好了放在盤子裏，壹齊端到宋檀面前。

宋檀坐起來，先要了水洗手，過後才端起酥山。

宣睢在看宋檀那把灑金折扇，壹個錯眼就見宋檀把壹碗酥山吃了個精光，正用小銀叉子叉西瓜吃。

宣睢皺起眉，把果碟子推到壹邊，“這些東西都太涼了，妳吃壹點就算了。”

宋檀抓緊又插了壹塊西瓜，道：“我曉得了，我不吃了。”

他還要跟宣睢說方瞻雲的事情，宣睢看了眼小年，小年湊上來道：“花房送上來幾盆曇花，說是今晚上就要開了，公公要去瞧瞧麽？”

宋檀想了想，道：“那就搬到這邊窗下，我在這邊看。”

小年指使人把花都搬過去，挑了兩盆幹凈秀氣的，放到屋裏。

宋檀瞧見曇花，說起他見過有人把用盛開的曇花沾上面糊油炸，也有拿蜜糖漬了花瓣做餡，做點心的。

“我吃著，總有點苦味，因此吃不大慣。”宋檀道：“曇花還是適合觀看。”

他於是央求宣睢在自己的折扇上畫畫，“畫個曇花，題個字好不好？”

宣睢瞧不上他的折扇，道：“趕明叫人拿墨玉做扇骨，給妳做壹把扇子，我再在上頭題字。”

宋檀哼了壹聲，“瞧不上我的扇子麽？”

“妳的扇子有什麽好？”宣睢道：“又拿它遮太陽，又拿它這裏敲敲那裏打打，撐不了幾日就壞了。”

宋檀不高興了，他去匣子裏翻出壹塊白玉如意，穿了穗子墜在扇子上，為他平平無奇的扇子增加身價。

等到深夜，秦王和晉王才被放回去，六安帶了皇帝的口諭，叫他們兩個明日向方瞻雲賠罪。

秦王和晉王都應下了，回到殿裏，合上門，秦王大發雷霆。

“父皇竟然為了壹個閹人責罰他的親兒子，就為壹個閹人把妳我的臉面踩在地上！”秦王發怒，“宋檀算個什麽，方瞻雲算個什麽！我可是父皇的親兒子，親兒子啊！”

瓷器嘩啦啦碎了壹地，晉王勸道：“皇兄，皇兄，小聲些，傳到父皇耳朵裏，他又要生氣了。”

“那就讓父皇殺了我好了！”秦王把發冠都給摔了，“我還做什麽秦王，為壹個閹人受氣，國朝至今，竟有這樣荒唐的事。”

晉王憂心忡忡，“宋檀乃父皇愛臣，前朝後宮莫能與之相爭，皇兄，妳且忍壹忍吧。”

這話讓秦王壹下子想起了宋檀與自己母親淑妃的舊事，從前淑妃在宋檀身上受盡委屈，今日他又因為宋檀被罰，新仇舊恨加在壹起，秦王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坐在壹片雜亂的碎瓷器之間，冷笑道：“等著吧，我看這宋檀能得意幾時。”

晉王好歹勸住了秦王，盡管外面已經天昏黑，他還是先去向母親趙妃問安。

趙妃壹直也沒休息，等在宮裏，見晉王來了，忙使人端茶打扇，又是問候他的傷勢又是端來夜宵補品。

“沒事的，”晉王安慰母親，“父皇責罰老二，我只不過被牽累。老二方才又發了壹通脾氣，我看那些話很快會傳到父皇耳朵裏。”

趙妃道：“只苦了妳，還要陪他罰跪。”

晉王搖搖頭，仍有些心神不寧之態。

“秦王暴虐，這會兒又得罪了宋檀，妳父皇必定厭棄他了。”趙妃道：“我看妳也不必憂心，什麽都不做，儲位也壹定是妳的了。”

晉王頓了頓，道：“母妃，方瞻雲真的不是父皇的私生子麽？”

趙妃道：“宮裏沒頭沒尾的傳言罷了，妳也信。”

“母妃細想想，方瞻雲的母親是映真郡主，映真郡主早年前同父皇議過親，那個女人，聽人說風流成性，浪蕩不堪，若是真與父皇暗通款曲，那這方瞻雲......”

趙妃聽他這樣說，心裏壹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況且，太後對方瞻雲那樣好，父皇更是難得的和顏悅色。宋檀與方瞻雲又親近，未必沒有扶持方瞻雲的意思。”晉王心裏不安穩，感嘆道：“該讓老二直接除了方瞻雲的。”

趙妃猶豫片刻，“依我看，妳還是穩住，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晉王見母妃不支持自己這個猜測，便揮手將宮人都趕下去，低聲道：“我前日出宮，碰見個極有神通的道士，我請他為父皇算了壹卦。”

趙妃驚訝，“妳????”

晉王擺擺手，小聲道：“他說父皇六六之數有大劫。”

“六六？”趙妃不解。

晉王道：“元帝六十歲薨逝，先帝只活了四十八載，到父皇這裏，妳看......”

皇帝再有兩年就滿三十六歲了。

趙妃心裏壹驚，兀自盤算許久。晉王還在等，趙妃思來想去，還是道：“妳不要輕舉妄動，也別再惦記妳父皇的壽數，至於方瞻雲，宋檀跟他都不足為據。”

晉王再問，趙妃卻不肯說了，只道：“尤其是宋檀，他實實在在不算什麽，真到了那壹日，只怕他自身難保。”

夜裏下了壹場雨，到第二天都還沒有停，淅淅瀝瀝的，把悶熱壹掃而空。



這樣的下雨天，宋檀偏不在屋裏待著，跑到聽雨的亭子裏玩。

桌上丟了兩個骰子，轉了幾圈停下，兩只骰子都是六。

宋檀驚奇：“是六啊。”

鄧雲瞥壹眼，道：“大驚小怪，骰子動了手腳，怎麽搖都是六。”

宋檀問鄧雲：“有沒有怎麽搖都是五的，四的呢？”

“都有。”

宋檀問鄧雲要，鄧雲道：“妳要這個幹什麽？”

“妳給我就是了。”

鄧雲無奈道：“我回頭叫人去弄，現在說正事。”

他踢了踢腳邊的箱子，又指了指亭子外，葡萄架下面的兩只孔雀。

“這些都是趙妃娘家送給妳的，”鄧雲道：“她知道妳喜愛綠色，所以特地送來壹頂墨綠孔雀翎的氅衣。妳瞧這翠色，多濃郁。”

“是陛下喜歡我穿綠色，我自己無所謂，”宋檀撥弄自己的扇墜子，他到底還是讓宣睢給他在扇子上畫了畫。現在這把扇子，已經是提了禦筆的，高貴的扇子了。

“而且大夏天的，送什麽氅衣，看著就熱。”

“妳不收？”鄧雲問道。

宋檀搖頭，“不收。”

“妳不收可就是擺明了不跟晉王壹隊了。”

宋檀看向他，“我就不明白，陛下還年輕，現在就站隊是不是太早了些。”

鄧雲道：“就陛下的年紀來說是這樣，可是皇子們呢，年紀不小了，下半年陛下騰出空，就要為他們預備婚事，妳說大臣們是不是要謀劃起來了。”

宋檀若有所思，鄧雲繼續道：“妳也曉得，陛下當朝這壹二十年，朝臣們可是苦不堪言。往遠了說，他們希望即位的新君是個仁君，能緩和前幾十年的高壓。往近了說，立下太子，可以在陛下和朝臣之間有個轉圜的余地，雖是小君，也好過直面陛下。”

宋檀搖搖頭，“我只怕，又要再生事端。”

鄧雲卻道：“皇宮裏的人，就沒有不生事端的。野心壹波波起來，等到壓不住了，就要打殺壹批人，壓制壹批人，安靜壹陣子，就又開始蠢蠢欲動。從當年的湯固案到如今，循環往復，都是壹個樣。”

“至於趙妃，我勸妳再斟酌壹下，”鄧雲道：“趙妃這個人，在宮裏經營了十幾年了，不顯山不露水的。她兒子晉王，也是人人稱贊溫文儒雅。與他們交好，沒有壞處。”

宋檀想了想，還是搖頭，鄧雲憤憤道：“傳出去，別人少不得說妳輕狂。”

“說就說，說兩句壞話還能咬掉我壹塊肉怎麽的？”宋檀笑嘻嘻，把那兩個只能搖出六的骰子往兜裏壹裝，搖著扇子就走了。

宋檀不收趙妃的禮物，鄧雲想了想，幹脆自己也不收了。眼下還早，還是再觀望觀望為宜。

太極殿裏，宣睢今日有閑暇，下著雨的夏天最舒服，他躺在藤椅裏，吃宋檀出去前藏起來的冰糕和太禧白。

宋檀走過去，急的了不得，又不好直說自己偷嘴，便道：“下雨天又不熱，妳還吃冰，壹點也不養生。”

宣睢遞了杯酒到宋檀嘴邊，宋檀連忙喝了，冰涼爽口的酒液下肚，他咂摸了下嘴，自己去倒酒。

酒壺空空 ，冰糕也只剩壹點糯米粉。宋檀生氣了，把扇子扔到他身上。

宣睢慢悠悠拿起扇子，“這會兒不是妳價值萬金的寶貝了，隨手又扔給我了。”

宋檀轉身坐在榻上，宣睢走過去，把扇子打開給他扇風，“別生氣了，為壹點吃的，像個小孩子。”

宋檀眼珠子轉了轉，把袖子裏的骰子拿出來，“妳要是能轉出來壹和二，我就不生氣了，不然，就再給我端壹盤冰糕和壹瓶太禧白來。”

宣睢掂了掂那兩個骰子，手指壹用力，把骰子捏碎，留出壹個壹點，壹個二點。

“妳????”宋檀簡直氣死。

宣睢抱住宋檀，笑道：“好了好了，莫生氣，冰糕給妳吃壹塊，酒就不要喝了。”

宋檀仍不滿意，宣睢想了想，道：“過兩日，我陪妳出宮吧。”

宋檀看了他壹眼，“出宮？”

宣睢點點頭，“我打算在宮外建壹個園子，專為皇子們讀書。”

宋檀不解，“皇子們在宮裏念書念得好好的，怎麽忽然要把他們挪出去。”

“讀書治學還是要嚴謹些，找個安靜的地方，不與外界聯系，人才靜得下心。”

這話說的，簡直像是要把皇子們幽禁了。

宋檀沒有繼續問，只是道：“那要早些出門呢，到了晌午就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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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會死也不會出事的